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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船上本全是男人,没有女人,季衡真难想象,林襄这么个大家闺秀,怎么就能做出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虽然季衡也是大胆,但他的一切事情都是在一个规范之内,从没有想过去费力破除这个规范,因那实在是耗费精力却定然是事倍功半。

季衡之后又来看了林襄两次,主要是问她有无需要,林襄倒是好说话,说自己什么都不缺,她虽然是大家闺秀,却已经习惯了军营里的生活,什么都能自己做。

季衡看她一切都好,便也不再担心她。

季衡的书房作为会议室和卧室是连在一起的,林襄住了卧室,季衡还是要继续使用书房,且大多数时间是在书房里。

季衡看地图时,林襄也跟着他一起看,而且还能提出不少有利的建议,对战术她有很多见解,作为军人世家出来的人,即使是女人,她也是熟读兵书,又听长辈们讲以前打仗的经历,自然能有不少见解。

船又行了两日,距离温州已经不远,季衡将王启和杨钦治带回温州来便是有他的考量,当时要是是在靠近福建的海岸上岸,那边靠近徐铁虎的势力,徐铁虎若是快攻过来救人,季衡担心以朝廷的疲惫之师打不过徐铁虎的精锐,而到了温州来,朝廷在这里的力量比较大,要是徐铁虎攻过来,也是经过了远距离的跋涉,朝廷军队做好了准备,自然就好对付他。

船上参将程震和传信兵一起从甲板上跑到季衡跟前来时,季衡正在询问监视王启和杨钦治的士兵两人的情况,看到程震飞快闯进来,他就抬起头来,“怎么?”

程震脸色黑沉,道,“有大量战船朝我们这边过来了。”

季衡惊了一下,一下子站了起来,跟着程震就往甲板上去。

这两天林襄已经成了季衡秘书样的人,在他身边跟前跟后,做捧地图,记发言等杂事。

季衡出去了,她就吩咐那被招来的士兵在门外等,她也跟着出了门,关上了门才往甲板上去,每件事都做得有条不紊。

季衡想过朝廷战船在回程路上遇到贼寇被堵截的情况,但是,他没想到对方会出这般大的力量。

朝廷占着大义,这些海寇,遇到朝廷水师,一向是见到就逃的,只有在上岸劫掠的时候,遇到朝廷军队才会攻打,所以按照常理,海寇并不会主动攻击朝廷的水师,因为这没有什么好处。

所以季衡站在甲板上,用望远镜看到那的确是海寇的船只,马上明白,对方是专门过来截住他们的,为的定然是王启或者杨钦治。

季衡是相信绝对力量的人,相信一力降十会,在这样的渺茫海上,自然是大船胜小船,多船剩少船,多炮多铳更占优势,将领会指挥,士兵的素质也是十分重要。

因朝廷还留了大部分兵力在嵛山岛及其附近剿匪,季衡这里只有十几艘战船,除了一艘大的广船战船,一艘大的福船外,其他就是小些的船只。

而对方声势浩大,远远地出现在海平线上时,一看过去就至少有三五十艘之多,要是对方是包抄,那么,船只有更多的。

这样巨大的力量对比之下,季衡一颗心沉了下去,他想到自己可能会折在这里,虽如此,好在还能保持镇定冷静。

林襄也跟上来看到了海寇的力量声势,她瞬间睁大了眼,一张脸沉了下去,然后看向季衡,道,“大人,咱们可不会是对手。现在最好的法子,是用最快的开浪船,载着你离开。”

程震也是这个意思,“林小兄弟说得对。”

季衡却摇了摇头,道,“恐怕不成,他们不可能只从左面来堵着我们,别的方向应该还有船来。”

果真,前面的探子船用旗子传回了信息,前方和右面都有船只驶来,想来对方是出了上百只船来围堵他们这十几条船。

季衡在沉默了片刻之后,马上道,“将王启杀了,把杨钦治提上来。”

周围的人都看向他,季衡道,“王启的力量已经被我们几乎全部摧毁掉,不会有人出这般大势力来救他。那么,这来的人,定然是来救杨钦治的。而在这海上,有这般大力量的,现下只有徐铁虎,这是他的船队。王启是个老狐狸,留着他跑掉了,以后又是大患,还是一杀了之为好。杨钦治现在倒是可以做人质。”

季衡直接派了身边的敬源和乔翼两人去麻利解决掉王启,然后将杨钦治带到甲板上来。

因情况紧急,现在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

朝廷的军队,看被如此多的贼船包围,还没有任何乱套,所有士兵都在岗位上尽忠职守,这便已经是一支强军了。

朝廷的水师船只,渐渐地改变阵型,却是让两艘巨大的广船和福船到两翼去,以两艘大船来庇护这些小一些的战船。

其他小一些的战船上的士兵便多有不解,不过按照命令行事,很快完成了新的阵型排列。

朝廷船只边改变阵型时,边往海岸方向行驶,被对方的船只追上堵上时,虽然依然遥遥看不到海岸,但是根据推断,也不会太远了。

季衡让林襄上一艘小的开浪船,之后他准备以带着杨钦治的广船截住对方的力量,让林襄和一部分兵士带着船上的机密资料离开。要是路上被截住,就烧掉所有资料。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

林襄多看了季衡一眼,就马上跑进了船舱去,去季衡的书房里整理东西。

季衡又对程震吩咐了其他安排,于是几艘船上都忙碌了起来。

杨钦治已经被带到了甲板上来,现在不需要望远镜,只用肉眼就能够看到那蜂拥而来的敌船。

杨钦治被押到甲板上,海风吹得他眯了眯眼,然后就看向了季衡。

现在已经非常明显知道对方的确是徐铁虎的船队了,有几艘大船上,已经打起了徐铁虎的旗子,正是一只下山猛虎图案的潢色大旗。

季衡对他说道,“徐铁虎该是来救你的。倒是我轻敌了,以为这一带海域已经被荡平,不会遇到危险,便只用十几艘船护卫回温州。”

据季衡所想,徐铁虎来得这般快,定然是早有准备。

他既然能够在这里截住朝廷的船,想来是早早就等着了,这样的话,他是有时间到嵛山岛上去救王启集团的,但是他却没有去,似乎是料到了朝廷会将杨钦治带回温州一样,他这样半途截人省时省力。

有一瞬间,季衡甚至想难道是许七郎有对徐铁虎通风报信,但是他马上就打消了这个猜测,第一许七郎也不知道他们要如何处置杨钦治和王启,而且也不知道他们之后的行程安排,即使他有心也无力。再说,许七郎会这般背叛他让他陷入险境吗。

季衡想完之后,心中生出了一点悲伤。他将许七郎当成了一股势力来判断,而不是一种感情来判断了。

对方大约是通过望远镜看到了季衡身边杨钦治,渐渐地,他们的船只收了部分船帆,行驶速度慢了下来。

只有一艘小船往季衡这边的广船驶了过来,在有些距离的时候,对方对季衡他们的船只喊道,“我们当家说,将郡王送还我们,就饶你们不死。”

季衡瞥了杨钦治一眼,杨钦治居然神色未变,既没有被救的惊喜,也没有被刀抵在脖子上的恐慌。

这般大家风范,倒是很让人敬佩的。

季衡让身边卞武回了话,“回你们当家,可以将杨钦治交给你们,但是,我们不在船上交,我们上岸之后才交人。”

对方那船又去同对方的船交涉了,再又过来传话。

季衡拿着那望远镜将对方的船只一一看过,对方那最大的一艘福船上,站着一个高壮黝黑的大汉,此人即使远远看着,他带着的一身戾气和杀气便让人心惊。

徐铁虎一向高调,见过他的人很多,季衡也有他的画像,所以马上就认出了人来。

他看了之后,还将手里的望远镜递给了旁边的杨钦治,用手指了远处的一艘船,说,“他在那艘船上。”

杨钦治这时候神色才有些变化,迟疑了一瞬之后将望远镜接了过去看向了那艘船,于是在瞬间,他几乎是和徐铁虎对视上了。

徐铁虎也正接过了手下手里的望远镜看过来,两人都发现了对方在看自己。

这自是在季衡的计算之中,他刚才看那边时,就知道对方船上徐铁虎身边的手下定然会将望远镜在这时候交给徐铁虎。

季衡盯着杨钦治,看到他神色大变,几乎是慌乱,他的眼底深处便闪过一丝了然。

之前杨钦治写给徐铁虎的劝降信,从头到尾,的确是看不出任何不妥之处的,但是季衡一看,就看出了深意来,大约与他自己给皇帝写信时用的语调有关,所以他才能够看出别人信里所包含的深意来。

季衡给皇帝写奏折,最初总是最规矩谨慎不过,但是因为太规矩谨慎,反而显得太过疏离,让人觉得他好像在对皇帝不敬一般,于是只好重新写,但是这次其中几句话又太随意,让季衡觉得十分别扭,似乎别人一看就能看到他在和皇帝调/情一般,于是只好又重写,往往一个晚上数个时辰的时间就完全浪费在一封只有几百字的奏折上了。

渐渐地,写信写奏折写得多了,季衡才把握了一个度,那就是一般大臣的那种写法。

杨钦治写给徐铁虎的劝降信,里面的语调也是太正式了,正式到有些不可思议,只是死板地要徐铁虎投诚朝廷,和朝廷作对会没有好结果的,且朝廷答应了他,要是徐铁虎投诚,就不计较杨钦治为叛逆吴王的第三子的事情。

这信太死板了,完全没有带着一点感情一样,反而是这样,就显得太不正常。

季衡又叫来看守杨钦治的士兵询问,果真得知杨钦治这信是写过好多次的,废掉的稿子都被他扔在装水的碗里泡开了,不知道那些信纸上他到底写的什么。

这正好就印证了季衡的猜测,除了爱着一个人的时候,谁会这般心思复杂地琢磨信里的用语和意思呢,再说,又不是给上峰写信。

而且,据季衡所知,徐铁虎当初向王启要人要钱,王启既没有给他人也没有给他钱,最后徐铁虎竟然没有和王启闹得太难看,至少是没有打起来。

以徐铁虎暴躁的不愿意吃亏的性格,简直是不可能,所以只能是他要的人自己不愿意去他那里,这个人甚至也让他对吴王留下的那大笔的财富丧失了兴趣。

季衡从来没有看过言情,要不是和皇帝纠缠这么久,他是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明白杨钦治和徐铁虎之间那百转千回的感情纠葛的。

当然,在现在,季衡也没有明白,甚至也无法理解,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利用两人之间的那些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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