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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眼看着要过年了,许氏不得不回了季府几次,以应付人情场面。

腊月二十五,朝中已经封印放假,季大人趁着许氏回了季府不在季衡这里,就到季衡的别院来看季衡,这是季衡离家之后季大人第一次来看他。

季大人作为一个大男人,虽然已经能够从理性角度接受季衡怀孕的事情,但是从感性的角度,他却依然是不大能够接受的。

正好他也借着公务繁忙,并不必来看季衡。

这时候季衡肚子虽然已经明显,但是比起别的怀孕妇人来说,看着只像四五月大一般,实则季衡还有一个月左右就要分娩了。

翁太医这些日子连家也没有回,一直守着季衡,季衡却还是像以前那么过日子,并没有什么不适应。

季衡在看前朝野史,侍女进来说季阁老前来拜访,季衡愣了一下,要起身去书房,站起身后,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肚子遮掩在衣衫之下虽然并不明显,但是他依然没有了见季大人的兴致。

杜若女官是个心思伶俐的人,说道,“大人,不若就在这房里见老大人吧,中间隔一个屏风,也无不可。”

季衡的确有话想和季大人说,只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摸样,于是点了头,道,“还是姑姑你心思活,就如此办吧。”

季衡虽然是要坐在屏风后面,到底是见父亲,他还是去换了一身更郑重些的衣裳。

季衡怀孕,除了里衣中衣,外衣几乎就没有另外制备,不系腰带,一切就稳妥了,以前的衣裳穿着也并不显小。

季衡站在镜子面前抚了抚头发,又让侍女给自己梳头,因为是在家,且没见过外人,他觉得发冠扯着头发不舒服,这些日子几乎就没有戴过冠,只是用锦带将头发束上了披在身后而已,当然,侍女们看他心情好,也提议将他头发编成辫子,不过被季衡拒绝了。

侍女们也摸清了季衡的性子,看着是个十分和蔼而好说话的,但是他认定的事情,就没有可更改的,虽然他人看着洒脱不羁,其实一切都是在一个被规定好的框框里,他,以及会影响到他的人,都得遵守这个规则。

故而侍女们也是从来不敢和季衡有过多的玩闹,对于一件事,都不会要季衡强调第二遍。

侍女为季衡好好地束上了头发,然后要拿季衡的帽子为他别上,季衡想了想,让用了金冠,没用那乌纱的官帽。

季衡到屏风后去坐下时,季大人已经在屏风前坐下了,侍女们上了茶和点心,正在招待他。

季衡在屏风后对季大人行了一礼,说,“儿子给父亲问安,多日不见,不知父亲身体安康否。”

屏风略有些透,季大人看过去,朦朦胧胧发现季衡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变得臃肿骇人,他松了口气,道,“快坐下吧。这些日子,没有什么不好。倒是你,还好吧。”

“儿子一切安好。”

季衡应了好,又让房里的侍女全都出去了,这才和季大人说起私话。

季衡问季大人道,“不知父亲同贤妃可有联系。”

季大人说,“前阵子受皇上恩典,进宫见过贤妃一面。”

季衡道,“贤妃如何了。”

季大人知道季衡的意思,就说,“有了大皇子之事,贤妃受了些打击,病了一两月,人瘦了好些,精神也没有以前好。倒是问起家里之事,我说都好,她便也没有多说了。现在宫中是邵家的娘娘主事,因大皇子之事,太妃娘娘和徐家的贵人,也受了皇上的谴责,倒是安生了很多,你姐姐便也还好。”

季衡“哦”了一声,也没有再多问贤妃。

反而是季大人继续说道,“朝臣都觉得皇上后宫人少,大皇子又没了,皇上更该广纳贤女,以充后宫,绵延子嗣。”

季衡明白季大人的意思,要是他想要换成女儿身,正该是此时,改个身份,改个名字年龄,就可选秀入宫,季衡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季大人便也不好再提,季衡之后突然说道,“儿子明年想下南方去,亲眼去看看海防之事,既是我提出的海防之法,我不能只是纸上谈兵,要去看看情况。”

季大人蹙了一下眉,也没有反驳他,只是道,“皇上处要如何呢。”

季衡道,“皇上之处,我自有办法。”

说到这里,季衡又道,“不知父亲对大舅家之事,可有了解。”

季大人朝后面看了看,这里四处都是皇帝的人,还是怕有人偷听,季衡便道,“她们都懂规矩,不敢来听。”

季大人这才说道,“我一直觉得你大舅家里在图谋什么事,但是我在京中,虽找人去打探了消息,却是没有得到什么有用消息。只是有一点,却是十分明确的,七郎回家成婚,妻子是广州宋之晟之女。”

季衡问,“父亲,这有什么不妥吗。”

季大人道,“有很大不妥。宋之晟,虽然朝廷没有实际上的证据,但是我得到消息,他一直是亦商亦匪,占有海外几个岛屿,明面上的生意只是在广州做,实则是在福建漳州泉州一带也有活动,不仅堵截过往船只,而且上岸劫掠钱财……”

季衡道,“现在皇上又开了五个通商口岸,增加水师力量,海寇小股只会归附大的力量,目标也会更加明显,除非国乱,皇上解决海寇之决心,海寇除非远遁远海,不然不会有后路,大舅为何如此糊涂,同这种人家结亲。”

季大人叹了一声,说,“只怕是野心太大。”

季衡愣了一下,沉吟下来。

季大人又和季衡说了一阵朝中事,季衡留季大人用过午膳再走,季大人无意留膳,就要走了,季衡那个样子,也不好去送他,让了杜若女官亲自送他出仪门去,在内院门口,正好遇到皇帝前来。

皇帝穿着便服,做儒生打扮,但是一身内敛威严,却没有儒生的随和。

季大人给皇帝行了礼,皇帝便道,“爱卿是来看君卿?”

季大人点头应是,皇帝便道,“留了午膳再走也不迟。”

于是季大人只好留下来了。

皇帝进了屋子里,季衡跟前的屏风并没有去掉,他还坐在椅子上发呆,皇帝走到了他跟前他都没有回过神,于是皇帝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他才受惊一般抬起了眼来,皇帝眼神深深的,又带着点笑意,说,“季老大人来同你说了什么,看你想事情这般入神。”

季衡对他笑了一笑,却是不答。

季衡这阵子吃得不少,身上这才长了些肉,脸颊丰润很多,肌肤莹白带着粉色,眉目如画,眼含秋水,唇色也是粉嫩得正好,加上那么一笑,皇帝的三魂就被勾了两魂去,想要逼供的话,怎么也问不出来了,只是低下头亲了他的唇两口。

皇帝留了季大人用膳,季衡也不好说不想和季大人一起用膳,于是只得在桌上让季大人看到了他的样子,季大人所见季衡只是脸颊上稍稍有了点肉,衣裳穿得宽大一些,倒没见和以前有什么大不同,他虽是季衡父亲,但到底是男人,也不好盯着季衡肚子看,想到季衡肚子里的孩子已然有近九月,但季衡肚子却不大名显,不由觉得诧异,又有些担忧以他的身体状况,是不是腹中胎儿其实有问题。

季衡的饭食都是单独的,只是人坐在皇帝身边,他吃他的,皇帝和季大人吃自己的。

皇帝在饭后留了季大人去一边书房说了几句话,又提醒季大人,“君卿最近要养身子,不宜思虑过多,老大人以后还请不要对他说太多话。”

季大人诺诺应是,想问季衡所生孩子要如何安排的事情,看皇帝无意再留他,也就没有问出口,行礼告了退。

皇帝回到季衡所在的里间,季衡在床上侧身午睡,但是又没有睡着,皇帝坐到床边去看他时,他就睁开眼,说道,“我知道你是去教训我父亲去了。”

皇帝笑道,“朕哪里有。”

季衡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房里烧着暖炉很暖和,他用皇帝的手在自己的面颊上磨蹭了两下,低声道,“我父亲没说什么,只是担忧我以后的处境罢了。”

皇帝低低嗯了一声,说,“睡吧。”

春节如期而至,在一片欢天喜地庆贺新春的氛围里,季衡最多只是裹得像个蝉蛹在外面园子里走走赏赏雪景和梅花,孩子在肚子里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季衡时常甚至会有些不适的疼痛,日子越来越近,季衡也生出了些淡淡的恐惧,毕竟知道生孩子就是过一个鬼门关,虽然心中有担忧和恐惧,季衡谁也没说,只是关在书房里写了好几封信,想着要是真的熬不过,这些就是遗书了,要是熬过去了,他自然也不会那么矫情,还要将这个信给别人看到,到时候烧掉就好。

于是将信锁在了书房里面的雕漆盒子里,盒子则放在多宝阁最明显的地方。

皇帝在春节时候亲自上镇国寺做了参拜,求了平安符和护身佛珠。

镇国寺虽然是皇家寺院,但是皇帝亲自前往的次数还是少,于是皇帝这次要前往,镇国寺是受宠若惊,做了很大的准备,接待了皇帝。

皇帝在佛殿里跪了一个时辰才出来,跟随而来的大臣和宫妃都以为他是为其生母而拜佛,而在之后皇帝的确赏赐了镇国寺不少东西,又勒令为其生母做了一场大的法事。

之后那求来的平安符和佛珠都到了季衡的手里,皇帝亲自将平安符戴在了季衡的颈子上,又将佛珠挂在了季衡的手腕上,行为肃穆郑重,又在心里默念菩萨保佑季衡能够顺利生产。

正月二十二,朝中已经早就开始做事,一年之计在于春,自然是很繁忙。

季衡坐在窗户边上,让开了一点窗看外面的风景,和陪在身边的许氏说道,“生命在于延续,每个人的价值都是有限的,只有有了子孙才能一直延续下去。”

许氏不知他怎么起了这种感叹,说道,“多子多孙虽然是福,但是看到有些人家子孙为了分家产斗来斗去,可见子孙多了也不是件好事。”

季衡对她笑了一下,说,“正是如此。但我最近想,我到这里来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为什么要出生,我并不能找到明确的答案。”

许氏愣了一下,道,“怎么想起这个来,这个能够有什么答案。因为出生了,你才有了。我当时生你的时候,哪里想到你现在是这样的呢。”

季衡心想也是,然后又说,“是的,他出生的意义,也只能他自己去找了,他出生了,他就是他了。”

季衡想要到外面去看看蓝天,许氏才刚扶着他踏过门槛,季衡身体就突然往下一滑,许氏吓了一跳,季衡已经感觉到了疼痛,倒还是冷静的,看着许氏道,“母亲,他怕是要出来了。”

许氏赶紧扶了季衡进屋,为季衡接生的人马班子都是准备好的。

季衡十分镇定,还吩咐许氏不要让人去通报皇帝,只是许氏对此事也做不了主,不过还是答应了季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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