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地气翻涌,电闪雷鸣。原本秋岁时节已经极少骤雨的武威皇朝,眨眼就被厚重的雨幕遮盖。
“要变天了!”皇城坊市之上来往奔突着避雨的众人,不觉动身朝身旁的茶肆中涌去。坊市旁一整日生意冷清的茶肆,忽地涌入一大批人,顿时让店家在高兴之余,却又犯愁起来。
一个身着一声土色乾吴装的老者,招呼了身旁一行余之后,缓步站起身来,凭着木栏朝外观望。遥遥看向半空,幽幽感叹了一句。
他身旁不远的小伙计看向半空,片刻之后眉头紧皱,接着将布巾往肩上一撩,不满嘟哝的起来:“这鸟天气真晦气,原本俺娘今天还说好领俺去后坊,见见那翠花来着。”骂完,犹自想到自己老娘那副凶狠嘴脸,面颊扭曲了一阵,叹气起来:“唉,俺娘等俺不到,说不得到时又要用大竹板子抽俺屁-股.......”
老者见这小伙计有趣,不由得凝眉朝他看来。哪料小伙计余光中见他看向自己,将左肩上的布巾甩到右肩上,鼻子皱起,哼了一声。
这一老一少正在逗趣间,雨声更急。武威皇城的街道上,秋雨将最后一丝沉闷地气抽离,转瞬就变得阴冷起来。
老者拢了拢藏在袖内的双手,自嘲的笑了笑:“老了,看,前十几年就不会这样......”言语低垂,就连旁人也不知道他在嘟哝着什么。
先前被他安置在茶肆内的六七个小青年,紧紧握住身边的‘百变宝囊’,似是怕包中有东西遗落,思量了一会,一行便将包裹抱在膝上。
灰衣老者转过头去,看向那几个只顾着喝茶聊天的弟子,暗自摇了摇头。
这灰衣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往昔经常在夙城坊市摆摊演杂技的葛老头。不过眼下的葛老头犹如换了一个人,转过头看向雨夜,南荒无尽的风雨,依旧不能将他眼里的一丝精芒遮掩。
“也不知那两个小家伙,有没有从十数年那场灾难中脱身出来?”他这一生收过的弟子不计其数,也有人能得到他几分精髓,但从没人能有当年望北峰山下那对性格迥异兄弟的矫灵。
就在这武威皇朝的雨夜里,这个游历山海大陆的老板--葛老头,忽然就想起十数年前那队兄弟。
天幕中那道赤红的修罗血榜出现了半盏茶功夫,武威皇朝的温热地气,被一点点收集到半空。就在地气凝聚间,那赤红的修罗血榜缓缓被升腾而起的温热地气遮盖,威压骤减。
葛老头一直伸出一个指节,在凸凹不平的刨木桌上缓慢敲动,整个茶肆里隐隐有了节律。
他身旁几个跟随他一路走南闯北的杂技弟子,见自己的授业恩师似乎心神不宁,一个个相继走过来,围在葛老头身旁。
“你们自个儿找些乐子吧,不用管我这糟老头。”葛老头朝着自己的几名爱徒微微一笑,一众本就心喜热闹的少年如蒙大赦,立刻走到几个跑江湖的‘龟术’术士身旁,天南海北的海侃起来。
随着地气翻涌,葛老头的目光越加凝实,抬头紧紧的看向东南方位那一道血色彤云。即便在半夜,依旧能看出些许血色。
茶肆里众人奔突一阵,找到歇脚处之后便再不管那半空的变数,凑在一起聊起琐事。
红云冲突,犹如与那翻涌而来的地气交战一般,霎时光芒大盛,就在这慑人光芒过后。轰隆隆!彤云之后的电闪雷鸣接踵而来。
“晦气,真他娘晦气!小九九,我刚才讲道哪了?”那游历南荒,以‘龟卜’之名骗吃骗喝的游方方士被惊雷打断,登时气不打一出来。却生生断片了,他不记得自己究竟聊到什么有趣的事儿,见周围的人一副深为不满的模样,只得转身朝早将布巾斜挂在肩上的憨厚伙计询问。
“我说卖狗皮膏药拌羊屎的,你他娘爱唠嗑就唠嗑吧,小爷我哪里记得你讲到了哪里。对了,你不是说龟卜能知天下事吗,那你卜一卜,你刚才究竟说到哪了?”
疏懒的茶肆小二哥担心这晚上又要吃他娘-的大竹板子,心下正在烦闷,哪里还有什么好气?
“我说小九九,你还别不信,我就与你说说这龟卜。龟卜能知天下事,不信我便与你仔细说说。龟卜者,羲皇八卦是也......”
不待他说完,那被叫做小九九的茶肆小二哥当即接口道:“合山海四象五行,伏之仰之,是为众生之相......”言语诙谐,更是将那方士摇头晃脑,故作高深的模样比划得惟妙惟肖,一行人当即捧腹大笑起来。
这笑闹的众人未曾发现,那一直盯着半空的葛老头,脸上的神色蓦地大变。
在电闪雷鸣之前,茶肆里的人只顾调笑,并无人观看那天相,他则例外。就在那电闪雷鸣之前,他看到了令他心神俱寒的一幕。
只见那血色修罗血榜与升腾而起的地气争斗间,缓缓浮出一行文字。只是那文字他尚且看不大清,紧接着彤云汹涌,修罗血榜所在的区域似乎变大了一些,其后更是有诸多诡异地气,在刹那化为数只雾鼎之状,遥遥在血榜四周飞驰奔腾!
生生将身周雾气撞散一些,其后那地气不知何故,蓦地引出一道无匹金光。轰隆隆,云气冲突,风色倒卷,整个天幕被那金光,渲染成闪电状!
茶肆内的众人只道是武威皇朝内到秋岁时节,起了反常气候,倒也没再留心。只是葛老头看着那半空阴沉沉的天光,心里忽然觉得不踏实起来。
他隐隐觉得这片富甲天下的武威皇朝,眼下会有一场前所未有的惊变。盯着门栏外看了良久,见街道上的风雨小了不少,当下再不迟疑,站起身招呼着自己的极为弟子离开。
喜好热闹的几位少年正与那龟卜方士聊得起劲,忽地被自己的师傅叫起身赶路,心下暗自留恋,但终究是游历过山海大陆之人,见过的山人海客极多。与那方士道别之后,九人乘着雨势渐微,疾步朝着武卫皇朝的坊市大门方向赶去。
葛老头虽然已经动身,但心中的危机感尚未减少。一路上颇有风声鹤戾的味道,时不时抬头去看向天幕。
头颅自厚重的蓑衣下撑起,不时有城风,合着秋雨倒贯进来。葛老头缩了缩脖子,暗叹一声,继续朝前走去。
可到达坊市出口处,只见依约有百数赶夜路的商旅入城而来。他只觉自己一步步朝外走,步履维艰,当下再看旁边的几个弟子,与他情况别无二致。
“古怪,当真古怪!”古老头嘀咕一阵。
终于,他停了下来,空气中凡民几乎看不到的黑芒,夹杂在秋雨里,朝着半空倒贯而起!
“地气雨界,辅以修罗混沌之力!呵呵,究竟抽离了多少大五行境界水属修者的魂元,方能成就此界,这样的盛况,有数百年未见了吧?!”葛老头自言自语着干笑几声,一旁的众多弟子面面相觑。心下均都嘀咕:‘你老牛皮也吹大了吧,百年未见,难不成你已经活过数百载年岁了?’看出那雨中隐藏之物,葛老头蓦地大袖一拂。眼见雨中的黑芒颤动了几下,复又恢复正常,眼中的神色更为凝重。
迎面走来的路人尚不知晓,他们正走入一个看不见的无铸阵法中。不过他不能告知,在天地间存在了数百载的潜修,自然明白这时间的大五行之道自有其定数,很多事情看开了,根本没法勉强。
至于大五行元力能让他看出禁制所在,便是容许他有一丝逃脱的可能。
“闭上眼睛!”跟随着他的几个弟子脑海中出现一句暗示,只是那声音,与葛老头干涩腐朽之音无半点相像,说话之人精力十足,犹如一个壮年男子。
就在此时,那冒雨赶来武威皇城的众多行商蓦地发现,那迎面走来的一小队人不见了,凭空消失。眼见雨幕更急,根本无暇停下来指点,暗自称奇一阵,当即移步急赶。
毕竟山海大陆里的修者甚多,民间之人对于修者的力量极为崇尚,那顷刻间隐去身形之人,说不定便是那南荒大宗之内隐藏的无上强者。
葛老头这一步,不过将大五行水属元力运用到极致,眨眼就将八名弟子包裹着融入到雨中,顺着那雨幕内的玄黑地气升腾了一阵,葛老头眼中最后的昏迷立时消散一空,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强烈!
“给老子破!”灰衣鼓舞,一圈轰出!身周水线崩断,葛老头接连踏出九步,第九步落下,夹在在雨丝中的黑色地气发出一阵震颤,继而出现一个数十丈大小的决口。
无人听到声响,只觉山雨更急,一道道黑气滋生,顷刻间将那十数丈决口阻住,甚至比先前还要牢靠数分!
“嘘!”葛老头叹息一声,卷着那兀自昏迷的八人,眨眼便掠出数百丈,几个起落,已经看不到身形。
天地间,只见茫茫地气翻涌。风雨渐疾,诡秘更甚!
虞定皇朝内城处,战武堂一行几人走了出来。一众男女都换上了虞定皇朝的武卫装束,更是获得几枚通行令,以此保障他们能一路畅通无阻的赶往虞定东南角的大罗剑宗。
猎西陵扭头朝身旁的少女看去,只见柳眉宛然,肌肤如雪。那身虞定皇廷女将校所穿的衣裳,穿在少女身上,少了几分英姿,倒莫名多了几分柔美。
方采薇察觉到少年目光看来,也不躲闪,亲抿嘴唇,报以赧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