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这三群人次第追踪而去,山间暮霭渐沉。
晨悟远山中虽不如凤穴之处地气昏沉,可也因秋日已深,山间雾气升腾,就连修为高绝之人,也难看出十数里之遥。
行走了一阵,跟随在猎国门人身后的四人中,暗里有人闷闷出声:“师兄,不知我执道阁这次暗中为战武堂保驾护航,会不会有门人说闲话?你说他战武堂就一晨罡老儿勉强能看过眼,负责的也只是宗门最不要紧之事,偏与我执道阁牵连在一起,也不知大长老心里究竟作何想法?”
当先一步在他身旁盘膝下来的修者,应该就是他口中的师兄。闻言淡淡道:“宗门出了内鬼,非常时期,师弟又何必再计较这劳什子宗门排名?”
言罢生怕自己这个师弟心下不快,复又温言出言道:“你既然开口了,我这就与你说说宗门之事。我看眼下战武堂在宗门六部中虽然居于末位,但它在宗门中成立的时日尚浅,与我执道阁底蕴自然无法比较。可近年来,其门下弟子却能出晨罡圣者这等、在百数年间便能窥探大五行二阶的强者,当真不容小觑。日后关于宗门各部的议论,师弟还是少说为妙。”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原以为大长老会让我等在明,让战武堂之人来辅助我执道阁办事,方合情理......”出声的男子嘴上虽说不再谈及,心内却依旧留有着几分忿忿。
“这样未尝不好,都在为宗门办事,何必这般计较?”又一个声音加入进来:“这猎国门徒当真心计迥异于常人,在此盘旋了数日,却能生生忍下。就凭这份忍耐,大伙定要留心。”
四人语调转淡,当是盘膝着调息去了。
战武堂四人探得龙湖处情形,禀知宗门之后,当下星夜兼程,一路疾行,再不作停留。
他们尚不知宗门派出了援手,看来当日晨南圣者与晨罡圣者早已有了计较,让他们独自前行、吸引住大部分猎国门人的重视。为防露出端倪,就只告知执道阁一众执事。
一天之间行过百数里,其间无人阻挠,行速甚急。众人就地歇息了半夜,次日又是一路急赶。
再次转过天来,当日晨悟与天音一行转圜了数日的绝涧之处,一行四人隐隐现出身形来。
此时雕群已去,四人查看了一番绝涧,见四下并无危险,当即穿山而过,进入一望无际的林海之内。
此处地气较为浓郁,倒不像龙湖四周早木早已转枯,丛林间依旧留有着丝丝绿意。
众人眼见面前林海重叠,闪身入内不久,就渐渐从路途中寻到先前众人的踪迹。只见大多当日挂断的粗大枝干树叶早已干枯,此地定不会有民间猎人进山,定然只会是自己宗门弟子,亦或猎国钟驭大宗之人造成。
若猎国门人在此,那宗内此次入山试炼的新晋内门弟子也该跻身其中。毕竟几人刚离宗之日,曾以宗门豢养的灵鹤向众弟子传过讯。
越向前走,林间留下的痕迹便越发多了起来,看来一行是追着朝西面去了。
“再向前走会去往何处?”林海丛生,黑脸男子中不辨路径。平素里粗枝大叶,豪放不羁,对于此等微末细节向来不很上心,只得无奈的转头朝身旁的同门问道。
“我就说你喝酒误事嘛,看,一入林海,这不连路径都不认得了吗?”被他叫做赖胖子的中年男子哈哈一笑,仿若寻到这么个极有说服力的证据,于他而言很是快意。
“放你娘的狗臭屁,这叫......”连路来黑连男子为辩驳赖胖子说他喝酒误事,将什么‘大丈夫就当纵横酒林修海’、‘不懂酒,怎懂人生’、‘万般酒中过,感悟自身留’,诸般大道理都一并说完,这会儿再想不出什么新奇语句。
“哈哈,我就说你这‘嚎货’不过鸭子死了嘴不烂,整天挂着大道理,也不见正形。”赖胖子笑过之后也倒没揪着不放不:“依照我们目前的走向,应该能赶往凤穴处。”
众人短暂计议一番,发力急赶。走过一阵,为首的青衣男子不由得‘咦’了一声,开口道:“怪事,难不成他们折返了?为何他们所行的路径,会绕着这一带走了这么一大圈?”
四人此时已然赶到了猎国门人当初与蛊雕周旋之处,林海间折断的枯枝遍地,路线却变得愈加扑朔迷离。
一直闷不作声的苦情男子疾走几步,在身周仔细观察起来。过了好一会,方才涩涩开口道:“他们该是遭受了异兽袭击,不然这林间的断木枯木不会这般多。猎国门人向来行事隐秘,断不会在这南荒群山中造出这么大的动静。”
“哈哈,秋老儿,我看你都将我们当成傻子了吧,这林中一路上都是枯枝断叶,谁会发神经在此处停留下来,又吃力不讨好的又劈又砍?”却是晨号上者哈哈一笑,将面色本就萧条模样的‘秋老儿’调侃得更加窘迫。
“师弟你就别搅乱了,我看秋师弟所说甚是。要是他们当真遇上异兽,按此地枝叶的枯败情况,应该也过去数月了。我只是在想,在这数月里,他们究竟去往了那里?”
“师兄,我看我们不用费神考略了,要是他们被异兽围住,能逃出这么远,定然也有办法暂时解围。我们只需循着这一路的奔突路径赶去,定能找到。”
赖胖子当机立断,一经确定便即刻动身。
“哈哈,这话我爱听。去他娘的洪水猛兽,待我找到我那师侄,定然将他领回夙城,先喝他十碗八碗压压惊,也好认下这门亲戚。哈哈。”黑脸男子一提到酒,眼睛便放出光来。
赖胖子本想出言调侃几句,不料青衣男子当即出声道:“如今我们还是快些寻到那批内门弟子吧,免得耽搁久了,反倒会让宗门众人担忧。”
说罢循着踪迹,在林海中寻找起来。十数日过后,众人渐渐赶到了盘石山盖已经崩折的虞嗥峰前。
“难道我们所走的路线出了问题么?我记得来之前曾看过宗门给的南荒图解,这处当有一座盘石山才对。据说此山山顶如盖,堪堪有数百丈大小,这么一大块石头,该不会这么快就风化了吧?”秋老儿目露沉思,他们此时已林海,距离虞嗥峰之处只百丈之遥。四下看顾,却看不到虞嗥峰的盘石山盖。
青衣男子闻言,发话道:“上前一探便知,我也有些印象,此处山形尚与虞嗥峰相近,那盘石山说不定就在左近。只是我们处的位置有异,看不到罢了。”
四人朝前掠去,但见两山中间的巨大风谷间,只剩下一处斜斜的崖壁,其上断痕宛然,一看就是近数月才崩折的新痕。
“我们没记错,这处断山应该就是那虞嗥峰,只是这经历数千年依旧不曾风化的石山,居然被生生撞断。以门内弟子的修为,当无法做到这般模样。却又是为何?”
众人被眼前的断山吸引,想了一阵,微胖男子开口道:“师兄何须犹豫,大伙下山一探就知,也不知虞嗥峰山底会是怎样一番情形?”
说罢闪身朝着谷内落下,才到半数,只觉地气撩人,山间寒雾化为水滴,寒湿难当。
“此间山风倒也刚劲,这连日赶路汗透后背,倒也让老子洗个好澡。”黑脸男子对身周诸般不适犹自未觉,反倒激发了他内心的豪侠之气。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四人才到谷底。此时天光尚早,凭着四人修为,当下将谷底的情形看得仔细。
在四人身前十数丈处,一块数百丈大小的坚硬盘石侧翻在地,生生将地面轰击出一个数百丈大小的深坑,石屑四下散落。
一行看了一会,只见盘石顶上显露出数道剑痕,深达数寸,当是有利刃斩过。
只觉身周腐败之气浓郁,四人四下查看,赫然在虞嗥峰底部发现了一处开口达数十丈大小的地洞,自地洞内,阵阵淡淡的腥气传出。
一张逐渐风干的蛇蜕,围绕着洞口侧生出来的灌木褪将下来,延伸出百数丈。
众人面色剧变,均都想到了众人当日在此地交战的凶险情景.......
就在晨悟一行落入谷底不久,天光渐暗,猎国来人冲出林海。
面貌平常无奇的男子踏前一步,长身站立在风中,对着山风吸了一口:“他们应该就在某处,只是气息不稳,却又不曾减淡,当是在这周围。”
“你确定?”为首的滚圆男子快步朝他走来。
“千真万确,别的有可能骗我,但这空气中淡淡的青蚨香总不会骗我。”面貌无奇的男子提及自己的绝技,脸上流露出几分得意。
这青蚨香在先前数月里,他将之涂在晨悟众人来回返折的途中,眼下却是有了大用。
“嘿嘿,你这狗鼻子自然灵巧,要不然师兄也不可能选你同行。要是能逮住猎三那贼子,定要将他手中的百鬼录抢过来毁掉,免得他携着册子号令宗门,反过来针对我等。”
“师兄你好迂腐,为何要将毁掉,留在身边岂不是更好?每天有数十个居心叵测、却又不敢加害于你的免费帮手,那情形想想都觉得快意。到时即便放眼宗门,又有几人能与我等匹敌?”相貌平庸的男子脸上流露出一番精芒。
言罢觉得自己的话语太过志得意满,回头去讨好的朝身旁的滚圆男子笑道:“百鬼录自然归大师兄所有,到时所有九代内门弟子,甚至连八代,七代一些弟子也能拉来入伙,何愁大事不成?”说罢桀桀作声。
身形滚圆的男子闻言,只是干瘪的笑了两声,眼内暗自多出一抹阴沉:这两人知道的也太多了,就连猎三身上藏有百鬼录的事儿也知晓,看来终究留他不得。神色一转,再次换成一幅没事人的模样。
这滚圆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日邀集猎三,猎四娘,以及钟驭大宗蒙面男子一起伏击猎二以及猎十三娘、伺机抢夺紫元芝的猎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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