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草长莺飞,东郊城外的乱葬岗,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挖!”清雅婉约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淡淡的,疏离的冷。
女子音落,十余个身着粗布麻衣的侍卫呼啦围作一团,抄起自带的铁锹玩命刨起,霎时黄土漫天,黯淡了这阳光明媚的日子。
苏若离一身白衣,淡漠站定,眼睁睁看着这群没有灵魂的侍卫将自己的坟挖的面目全非,飞扬的尘土模糊了视线,却掩盖不住里面的锋芒如雪。
怀里凤珠的动静愈渐强烈,如果不是‘凤珠’指引,她怕这辈子也找不到自己的坟头儿。
可此刻找到了,苏若离的心情却有如上坟一样沉重,坟头也太特么平。
“苏姑娘,里面有具尸体。”侍卫之首玄尘扔了手中的铁锹,纵步而至,拱拳恭敬禀报。
生与死的距离有多远?
一步之遥!
此刻站在黄土堆上,苏若离依旧平静的外表下,心已然沸腾。
这还不到十天,自己已经烂的连渣滓都不剩了。
到底,她是怎么死的?又是被谁害死的?
“苏姑娘!”见苏若离跳进坟坑,玄尘惊慌上前,对于这位三日后即将成为大周国母的女主人,玄尘不敢马虎。
“候着。”苏若离的声音很轻,却是温中带寒,玄尘止步,不再多言。
血肉化沙不沾枯骨,这是被人洒了化尸散,胸骨断裂有利剑穿插的痕迹,可见自己生前被人捅过,苏若离指尖轻抚过自己的骷髅架子,细数了数,整整二十七刀。
杀人不过头点地,好家伙!
苏若离微闭双目,朝头顶浮现出的观音小像入定好一会儿,方将胸口鼎沸的怒火压制下去。
骷骨旁边的金镯下,一颗封尘的明珠隐隐散着光亮,苏若离伸手,挪开金镯扑了扑土,便有光芒直刺过来。
凰珠,万金难求的宝石,与凤珠有着天然的感应,师傅给她凤珠的目的,就是借此感应找到凰珠。
拾起凰珠,苏若离悠缓起身,“东西到手,走。”
白衣随风轻扬,苏若离自坟坑跃起,姿态翩然如蝶,又似飞天,美而无言。
她不能多看自己的尸体一眼,不能在这群侍卫面前流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重生之后,她看谁都像凶手……
大周皇城的东南角,与皇宫遥遥相对的恢宏宫殿外,马蹄急踏声嘎然而止,羽织的车帘被人掀起,苏若离自里面走出来,早有下人将轿凳摆好。
“师傅呢?”苏若离瞄了眼从府门里迎出来的老管家。
“回苏姑娘的话,宫中急召,国师已入宫多时,临行前吩咐老奴在此候着姑娘,若然东西到手,即刻送往皇宫。”老管家谦卑俯身,据实回应。
“知道了。”苏若离挑了挑眉梢,正欲转身却被老管家上前一步拦下。
“此事交给老奴,国师的意思是,姑娘与皇上在大婚前不好见面。”想到国师府即将飞出一只金凤凰,老管家连脸上的汗毛都带着笑。
“不吉利?”苏若离看了眼老管家伸过来的手,少顷,将袖内凰珠连同凤珠一起递了过去,“有比新娘出嫁了,新郎要死了更不吉利的事?”
“姑娘慎言呐!”老管家冷汗哗啦渗出来,惊恐万状。
苏若离不理老管家,径自走进府门,心里生出几许惆怅,又要嫁人了呵!
上一次大婚,她便是作为新娘死在了洞房里,想想皇宫里那个病秧子,这一次,该轮到新郎了吧?
脚步停留在后园碧水池的白玉拱桥上,苏若离朝下抛了颗石子,涟漪层层泛起,模糊了她的倾世容颜,死于非命却不知凶手是谁,她这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呼!”凶手是谁她苏若离一定会找到,身死之仇,也一定要报!
遗憾的是,苏若离沐浴斋戒,虔诚诅咒了三天三夜,宫里的丧钟始终没有响起,反倒是府门的锣鼓唢呐叫的欢实,她真的又嫁了。
大周皇帝龙辰轩立后封妃选在了一天,所以与苏若离一起出嫁的还有当朝宰相之女,凤银黛。
无比繁琐加闹腾的仪式终于在酉时将过的时候落下帷幕。
因龙体违和,跟苏若离和凤银黛一起备受折磨的还有那身龙袍,整个大婚下来,龙辰轩未曾露面。
洞房里,苏若离蹬了脚踏的金丝靴,拽了头顶的凤喜帕,大手一扯,身上的飞鸾袍也跟着被甩到了软榻上。
“不识好歹的东西,师傅拿凤凰珠救你,你竟敢给师傅穿小鞋,立后封妃选一天,摆明是扒高太上苑,踩低国师府,什么玩意!活该你有病,病死最好!”苏若离被人似木偶般摆弄一整天,脾气很糟糕。
“病死之前,朕还有遗愿未了……”虚弱的声音伴着推门的动静飘际过来。
苏若离将将抓起盘里的半只烧鸡,未及孝敬苦逼了一天的五脏庙,便见门口处那位身着龙纹喜袍的皇帝陛下,喘着气的倚在门板上,广袖一挥,身后紧扶的太监无声退下。
玉一样的面容,绝对是久病缠身的征兆,璀璨的明目,有可能是回光返照,灰黑色的眉峰淡如烟雨,线条柔和的轮廓在高挺鼻梁的突出下,增添了几分立体感。总体来说,这厮长的还能看。
“咳,臣妾叩见皇上。”苏若离神游一阵,无奈扔了手里的烧鸡,撩下半踩在椅面上的凤蹄,象征性的朝门口儿欠了欠身。
龙辰轩没有被人抬进来而是自己走进洞房这件事,苏若离很吃惊,也很失望。
看来‘凤凰珠’真的有效果了,照情形看,这病殃子至少能熬到明年初春,现实真残酷。
“皇后不想知道朕的遗愿是什么?”门口处,龙辰轩平静如潭的眸子自苏若离的脸瞄到双那油油腻腻的爪子上,不由皱了皱眉。
“不想知道。”靠之,与我有毛关系!
看着颤巍巍走过来的人影,苏若离咬牙攥拳,神经集中一处,默默祈祷:倒下,咽气,魂归西天!
就在苏若离沉浸在自己的一厢情愿时,龙辰轩已然坐到桌边雕有凤舞龙腾图案的梨花木椅上。
“平身。”龙辰轩真的很虚弱,这一小段距离已经让他胸口剧烈起伏,想是累的不轻。
如果不是师傅再三叮嘱自己不能乱了君臣身份,她犯得着跪的这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