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简单的提醒,语调淡然就像闲话家常一般,却让墨锋出了一身冷汗。
云袖清抬起右手,掌中一团黑雾翻滚起来,聚成一条扭曲的虫子。
“这是玄门的东西,本来凭你的修为,这种蛊虫根本无法近身,但你偏偏把它吃了下去。”云袖清用手指碰碰蜷曲身子意图爬出手掌范围的蛊虫,墨锋身受重伤,再无还手之力,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不可能!”墨锋盯着那条臃肿丑陋的蛊虫,胃中一阵翻涌,如此明显的魔气,他为何没能察觉?
“我用灵力将它碾成粉末混进松糕里,玄门的东西唯一的好处就是不怕死,只要在适当的时候予以刺激,它就会活过来,有灵力作为掩护,你当然无法察觉。”云袖清收回蛊虫,眼中多了些若有若无的惋惜,“如果你不杀掉那些攀上栈道的灵兽,或许还可以感受到引子的存在,但只怪我太了解你,阻拦前路的东西你根本不会留。”
墨锋闻言脸色又白了几分,无力的手指缓缓握拳,栈道被云袖清做了手脚,故意引自己杀掉挡路的灵兽,用泄露的魔气和血气掩盖引子的气息。
“蛊虫随着灵力一同深入封印阵法,我在此时引动蛊虫的魔气,两股力量剧烈冲突,以此产生的爆炸足以让阵法本源破损,你若是早早收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重伤。”云袖清轻叹一声,过于朦胧的眼神让墨锋分不出他此时情绪的真假。
殷缘悄悄往后退了一步,背在身后的单手五指飞快变换,云袖清的注意力全都在墨锋身上,只要再等等,就有机会逃走。
墨锋又咳了几声,地面一滩暗红色的血迹和狼狈垂散的头发混在一起,似乎随时都有昏死过去的危险。
“玄门……若开,必会勾结魔界,你又有何好处?”墨锋强忍脏腑剧痛,终是不解云袖清的动机,就算不愿做御风剑门的门主,不愿与云家扯上关系,又何必让战火殃及整个修真界?
况且玄门复出,哪里能容得下御风剑门这个绊脚石,云袖清身为门主,必然首当其中。
云袖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故作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以为玄门复出是那么简单的事?如果你没有耗尽灵力挽救阵法的话,或许玄门真的能打破封印,但我了解你,你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灾厄发生,所以现在这封印只能算打开一半。”
墨锋虽然重伤,但头脑还算清醒,云袖清的话他在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利用他的亡羊补牢,让玄门不至于脱出掌控范围,同时重伤的他对云袖清产生不了任何威胁……但殷缘和严厉,是怎么回事?
终于想起两人的存在,墨锋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唉,只怪你对于门内事务太过漠不关心,他就是天虹剑门的遗孤,他们身上,有或刑剑。”云袖清转眼看向殷缘和严厉,对于两人的全神戒备并未在意,想杀他们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但殷缘还不能死。
“或刑剑?”墨锋并不清楚云袖清的意思,千古恒正比或刑成名更早,也更适合云袖清,他难道还要自降身份杀人夺剑不成?
“看来你真的不知道。”云袖清招了招手,背上恒正剑清啸一声自动出鞘飞入云袖清手中,与此同时,丝丝缕缕的魔气从云袖清手中溢出,慢慢吞没整个剑身。
“魔气……你!自甘堕落!”墨锋强撑一口气一掌拍向地面飞身而起,惊怒交加的同时冲向云袖清,用刚刚恢复的微薄灵力化出沧山雪斩向云袖清。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云袖清轻松化解墨锋的攻击,倒转剑身用剑柄将墨锋击出数丈摔回原地。
“那又如何?”云袖清眼神骤然一冷,脸上依旧带笑,周身却魔气环绕宛如修罗现世,引整个万法深渊不安躁动,嘶嚎唳鸣声在深渊内幽幽回荡,“境主,交出或刑剑,与其和不近人情的掌教打交道,还不如与我合作。”
云袖清慢悠悠的语气传向殷缘,殷缘知道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套两句话。
“如果不呢?”殷缘皱眉。
“精于预知策算的境主何必问我,或者你可以掐算一下,我今天能不能杀掉他,还有你们?”云袖清眼梢扫过墨锋,转回来饶有兴趣的看着殷缘,“掌教将要苏醒,届时你想离开,可就晚了。”
殷缘沉默着平伸手掌,精力集中到一定程度,如果云袖清没有故意误导他,那这掌教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似乎自己还不能辞职。
果然很麻烦。殷缘腹诽一句,笑了笑,“不管是玄门还是剑门,我都没兴趣,至于或刑,那是有主人的东西,我说交出去也不算数。”
云袖清的眼神危险起来,一抬手,失去往日华光的恒正剑直指两人,“看来我们无话可谈了。”
“确实。”殷缘点点头,神色一凝喝道,“动手!”
严厉一直在等殷缘的信号,话音甫落,人已经出现在云袖清身前,灵力凝成的刀毫不客气的往云袖清身上招呼。
“不自量力的小辈。”云袖清冷笑,执剑的手连剑一同背在身后,单手挡下严厉的攻击,没有任何技巧,连绵不绝的强大灵力就已让严厉无从攻破。
“老鳖壳子还挺硬啊。”严厉挑衅地开口骂道,一刀快过一刀,在云袖清缩小了的灵力屏障上留下道道泛白的印子。
云袖清眯起眼睛,反应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骂了粗口,无奈想不出什么同样粗俗的话骂回去。
“老子看你也就这点本事,腿都迈不开娘们唧唧的干个屁的仗!”严厉狠狠一拳对着云袖清鼻梁砸下去,被云袖清侧滑一步优雅的旋身避开。
墨锋有点傻眼,常年居于修真界高层的两人显然已经几百年没听过拉低修者素养的粗话。
严厉似乎觉得还不够,直到云袖清深吸口气,脸色黑的和魔气有的一拼时,才咧嘴一笑,“老东西,待会儿气昏过去可别讹我,治病的钱没有,勉强够买个棺材。”
“……小子,口舌之利逞完了?”云袖清怒极反笑,放弃再逗老相识的儿子,翻手一扬魔气化成一朵黑莲,动作快到肉眼无法捕捉,严厉眼前一花,刺骨的冰冷已经侵入体内。
墨锋目睹了一切,却没有任何阻止的能力,眼睁睁看着妖异的黑莲贯入严厉胸口,花瓣伸展开来,带起一蓬血光穿透身体。
“啊——”
惨烈的叫喊在万法深渊内久久不停,黑莲的花瓣一片片透体而出,晃出优美的弧度。
亲眼见到这种为正道不耻的狠辣招数在云袖清手中施展出来,墨锋还存有一丝侥幸的心凉了个彻底。
简直不可救药!墨锋努力伸手握住沧山雪缓缓撑起身子,一晃眼,却收到了殷缘制止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着分明的愤怒和压抑着痛苦,却还是制止了他的动作。
“冒犯前辈,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云袖清冷笑着对躺在地上无力抽搐的人影说着,指尖燃起火苗,半蹲下来凑近严厉已然扭曲的脸。
“老子就没有,你他娘的有意见?”
语气轻佻的挑衅在身后响起,云袖清一惊,发热的头脑骤然冷静下来,察觉到眼前尸体的不对。
泄露出灵力的气息太浓了,还有阵法的波动。
是替身!
云袖清到底是修为甚高的门主级人物,一旦冷静下来,瞬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严厉在故意激他,好让他恼怒失察,忽略不对的地方。
在云袖清的背后,严厉好端端的站着,之前殷缘把这个替身法宝塞到他袖子时,他就明白了殷缘的打算,只是没想到竟然进行的这么顺利。
毫无身为修者自觉的严厉连披风带头发的拽了一手,一顿地面把云袖清扯出数丈,翻手一掌扬起地上尘土,遮住云袖清视线同时飞身疾退。
墨锋看傻了眼,第一时间反省起自己怎么会想收这样毫无底线毫无素质的地痞流氓为徒。
云袖清傻了第二次,肩上披风的扣子被拽掉下来,头皮生疼,惊讶间忘了运气灵力屏障,被灰尘迷了眼睛。
这绝对是有史以来败得最惨烈最没水平的门主级人物,就算大意了抱着玩玩的态度没有认真不跟小辈计较这些理由加起来也说不过去。
云袖清出奇冷静的从地上站起来,抬手召回恒正剑,一股无匹威压在万法深渊中扩散开来。
严厉堪堪退到殷缘身前,体内灵力疯狂运转起来,与来自云袖清的压力抗衡,但相差太多的根基不是玩闹的偷袭就可以弥补的,严厉口中一阵腥甜,血丝渗出嘴角。
与此同时,殷缘甩手向上空推出一道法阵,灵力勾勒出符文的轮廓,同时联动远处石壁下的结界法宝,繁复的纹路如血管一般运载灵力,虹光壁垒以殷缘为中心向四周罩去。
“区区结界法宝,哼。”云袖清轻蔑道,明白过来殷缘的计划,无非就是将自己逼至结界外,再行其他动作。
但根基的差距可不是这点小聪明能弥补的了,云袖清竖起剑指在恒正上方一划,持剑的手松开剑柄化掌前推,通体乌黑的恒正剑暴涨数丈,无数细小的符文环绕着恒正剑身,虚实掩映浮在半空,正对殷缘。
幸好结界已经完成开启,殷缘额上见汗,明明看着恒正剑瞄准的是自己,脑子里都是快躲开它,但身体却诡异的一动不动。
这就是根基的差距,云袖清动真格的,他们将没有一丝还手之力。
“这招曾破十万先锋魔侍。”云袖清翘起嘴角,笑吟吟的开口,“一帆定山河。”
墨锋看见云袖清出招时就知道绝无活下来的可能了,出于保护晚辈的想法,墨锋撑着石台站起来,闪身冲动两人身前护住,沧山雪一横,冷气凭空凝出一道冰墙,只是这一招,墨锋就跪倒在地急促喘息起来。
结界在瞬间完成,下一刻,悬在空中的恒正带着一串残影撞上七彩流光的结界。
咔嚓一声,结界挡下一部分攻击,光罩表面荡起层层涟漪。
骇人的威压小了些,殷缘趁机颤抖着手化出书状法宝移形换影,每一页都印着复杂的阵法图样,只要有灵力激活,便能在短时间内转移到任何地方。
至于距离,就要看使用者的修为如何了。
但现在殷缘顾不上自己的修为究竟够不够数,一手拽住严厉,移形换影抛到半空,一道华光笼罩住在场三人。
咔嚓,结界又响了两声,对于自己这一招没能破开结界,云袖清十分讶异,双手结印催动恒正,结界内的三人堪堪消失不见,结界也再承受不住攻击,化成寸寸碎片飘散。
一条闪着五彩光芒的小鱼和躺在破碎的盾牌里,在石壁下方现形。
“结界彩鱼……哼。”云袖清暗说原来如此,伸手一捞将奄奄一息的鱼收进袖中,只凭一面上佳的防御法宝根本挡不住自己剑招,但若加上结界彩鱼就不同了。
散出神识细细查探一圈,发现附近没有任何属于几人的气息之后,云袖清收了一身气势,表情阴晴不定。
竟然逃了……不过没关系,几条杂鱼还坏不了计划,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万法深渊内沉寂下来,躁动的魔气也恢复如初,很快,带着细碎裂纹的石板上白光一闪,一道人影出现在石板前。
“摊牌的滋味如何?云家的门主?”秋落雨一脸嫌弃的看着云袖清,嘲讽道。
“尚可。”云袖清笑着拍了拍手,恒正剑上魔气褪去,仍是黯淡萎靡的样子,被云袖清插回剑鞘,“唉,落雨,你若是来的快些,说不定能劫住他们。”
“自己失手还要谁给你擦屁股?”秋落雨嗤笑一声,转身一掌拍向石板,带着裂缝的石板却仍是丝毫不动。
“何必这么伤人,他们这一逃,可是会让整个修真界动荡不安哪。”云袖清从容地抖了抖外衣,然后把披风解下来,用带着些忧国忧民的正道栋梁语调叹道。
“那不是你要干的事吗?”秋落雨见毁不了封印石板,皱了皱眉,给了云袖清一个冷眼。
云袖清整理头发的手顿了顿,笑意渗入眼底,多了几分神秘。
“那就配合我,等到三天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