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书!!”
武当众侠大惊。
失去一个无忌已是让他们这些师叔伯们心下大恸,若连青书这从小看到大的侄儿也一并失去,他们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
崖顶冷风呼啸。
虽知已是徒劳,俞莲舟与俞岱岩、张松溪还是扑到了崖边,俯身向下望去。
只见那下方弥漫着重重云雾,当真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而目力所及之处,又哪里有宋青书与张无忌的身影?
三人顿时心凉如铁。
便是素来冷静沉稳如俞莲舟,此时也不禁急红了眼。
什么武林和睦什么六大派代代交好,如今再顾及这些虚无飘渺的东西又有何用?
他们七兄弟唯二的两个子侄,已经被这些所谓的同道中人害得没了!
俞莲舟默默转回身来。
他的眼神很冷。
冷得让在场的所有人心头发寒。
“俞二侠……”
身为在场人中江湖地位最高的一个,昆仑掌门何太冲顶着俞莲舟仿佛混了冰碴儿般冷硬的目光,不得不硬着头皮第一个出声。
他心想武当与昆仑向来交情不错,自己虽与俞莲舟同辈,但好歹也是一派掌门,如今虽不算是赔笑,却也是拉下面子主动开口,对方即便不好言好语回声,一点面子总归还是会给的。
不想他却是料错了。
俞莲舟面无表情,语气冷淡:
“当不起何掌门的这一声‘侠’。”
“你……!”何太冲面色一僵。
俞莲舟却是看也不再看他,只踏前一步,环视一圈众人,最后将目光定在金花婆婆与那满地打滚的汉子,及蹲在他身边面带忧色急切询问着什么的少女,还有环绕在他身边的一行人身上:
“武当俞莲舟,请教几位如何称呼。”
此言一出,那群人领头的一人脸色顿时一变。
他面相威严,神色间又似有几分慈和,若非此刻脸色难看得厉害,倒也不失一身气度。
此人名唤朱长龄,正是那朱武连环庄的两位庄主之一,乃为当年江湖五绝之一,“南僧”一灯大师座下四大弟子“渔樵耕读”中“读”——书生朱子柳的后人。
而那因被张无忌狠狠踢中子孙根,而滚倒在地上不时发出哀呼的汉子,则正是朱武连环庄的另一位庄主,昔年江湖五绝中“北侠”郭靖郭大侠弟子武修文的后人,名叫武烈。
朱武连环庄近些年在江湖声名不显,故而俞莲舟不识二人身份也实属正常,朱长龄自不会为此而面色难看。
他真正忌惮的,是俞莲舟问起他们身份时的神情和语气。
那绝非只是在单纯地询问他们的身份,而是……
而是做好了要与他们结仇的打算!
朱长龄万想不到他竟会将张无忌跳崖之事算在自己等人身上——虽钳住张无忌的人确是武烈,但将他掳来的人是金花婆婆,仗着人多势众意图围困武当诸人使之屈服的则是昆仑派的人!
他们朱武连环庄不过是帮忙在旁“看管”张无忌而已,挣脱了武烈的人是他自己,要纵身跳下悬崖的也是他自己,这又与他们朱武连环庄有何关系?
更不要提那自己跟着张无忌跳下崖去的宋青书了!
莫非也是他们逼的不成?
这俞莲舟怎生不讲道理,硬要把账往他们头上算?
朱长龄心思百转,不多时,在这冷风呼啸的崖顶,额角却已是汗湿一片。
而见他迟迟没有回话,俞莲舟倒是还未开口,却听天鹰教来人中,有人毫不客气地出声嘲讽道:“竟连自报家门也不敢,难怪甘心给灵蛇岛当了条看门狗。”
语罢,一行人放声大笑。
朱长龄脸色憋得通红,尚不及出声,便听身后传来一声娇吒:
“你们说谁是看门狗?我朱武连环庄的人用得着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太婆做看门狗?简直不知所谓!”
急急回头,果见独女朱九真越众而出,一脸怒气地瞪向天鹰教众人。
朱长龄心中暗骂了一声蠢货!
正待开口,却听对面笑声猛地拔高几分,先前出声那人也边捧腹大笑,边道:
“朱武连环庄?哟!好大的名头!”
——语气中明晃晃的轻慢让人想装听不出来都难。
而被朱九真称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太婆”的金花婆婆则眼神阴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朱长龄心下大急。
这女儿……当真被他与妻子宠坏了,竟如此不知分寸!
眼下这样的场合,岂是她一个毫无名头的江湖小辈能随意出口插话的?
当即便虎着脸转过头,厉声训斥了一句:
“真儿!闭嘴!”
朱九真本就被那天鹰教弟子噎得面色发红,如今又被朱长龄当众毫不留情地厉色呵斥,脸上当即便有些挂不住了。
“爹爹……”她泣声唤。
朱长龄看也不去看她。
“我朱武连环庄近些年虽鲜少派人行走江湖,却也是朱子柳朱大侠与武修文武大侠等人联合创建。这位好汉看不起朱某可以,却万不该出言辱及先人。”
他面向天鹰教众人,面色严正,语气更是斩钉截铁。
“还请这位好汉收回前言,否则,朱某便是不才,也愿为先祖声名而战,还请好汉下得场来,咱们划出个道儿来!”
——这话说得叫个义正言辞。
然而那天鹰教中人却不肯按他的套路接招。
他嗤笑道:“你倒是会转移话题。三言两句便跟我结了私仇?可惜,你若想与我算账,不若先答了俞二侠的话如何?”
顿了顿,见朱长龄脸色铁青,却偏又发作不得,那人不由笑得更欢:
“还好意思抬出先祖的大名压人。我若是你,便连提他们的名字都不敢提——助纣为孽,逼死了人家武当两位少侠,你也不怕将你那先祖从墓里气活过来?”
一番话挤兑得朱长龄脸色是忽青忽白。
朱九真见他气得身子都有些微微打晃,顿时忘记了之前那番呵斥,有些担心地上前一步扶住他一边手臂,面对那面带嘲意的天鹰教人,娇声开口:
“你说的这是什么胡话?那张无忌要跳崖也是他自己要跳,与我爹爹何干?有何凭据便说是我爹爹逼死了他?”
“还有那跟着他跳下崖去的傻瓜,是叫宋青书还是什么?他明知跳下去便是死路一条,却偏还要自己找死,那莫非也是我爹爹逼的?”
“自己脑子不清楚还要怪到旁人身上,什么六大派之一,我瞧不过也是些徒有虚名之辈。”
越说越觉得自己这方占尽了道理,自小在父母的娇宠下长大,又兼很有几分容色,故而庄中上下都要让上她几分,除武青婴外从未被人下过面子的朱九真说到最后愈发觉得那张无忌也好宋青书也罢,都是死得活该,根本怪不到自己家人头上。
她这样想,语气和神情中自然也便带出了几分这样的意思,尤其那话说到最后,虽不是明晃晃说着“活该”,却也与明白说出口并无甚不同。
俞莲舟等人面色顿时一变。
然未等他们出声,崖顶原本便已极低的温度却仿佛瞬间又降低了几分,众人不约而同打了寒颤,却见空气中猛然闪过一点寒芒,待他们凝神细细看去,却只觉眼前亮光一闪,下一刻,只听“扑通”一声,那朱九真竟已双目圆睁,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真儿?!”
朱长龄一声惊呼,俯身便要去扶女儿起来,然而动作做到一半,却忽而一僵。
一道细细的血痕渐渐从朱九真凝乳般白腻的颈子间浮现出来,慢慢地越扩越大,眨眼之间,那鲜红的血液便流了一地,冷风吹过,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了一股血液特有的腥甜气味……
朱长龄的眼睛瞪大了。
他甚至没有看清女儿是怎么中剑的。
到底是谁,用怎样快的动作,在他眼皮底下一剑刺死了他的宝贝女儿?!
朱长龄双目通红,抬眼,仇恨地看向武当众人:
“小女久居庄中,从未外出行走江湖,不懂规矩,言语间冒犯了武当,几位均是名满江湖的侠义之士,便有不满,如何不能好好与她相说,偏要一出手就要了她的性命?难道江湖传闻武当素来行事宽和,便是如此宽和之法?”
俞莲舟虽不满朱九真语气中对宋青书与张无忌的冒犯,此刻见一如花少女转眼便命丧当场,却也有些不忍。
可被朱长龄这样一番不分青工皂白地指责,心下那点不忍也不足令他沉默以对,任由对方污蔑。
当下便要开口反驳。
却不想斜里忽地传出一个冷冷的声音,以一种平静无比的语气说道:“人是我杀的。”
俞莲舟闻声一惊,转头,便见叶孤城神色淡淡站在原地,白衣飘飘,面如冠玉,乍看之下,气质竟与青书有几分相近……
“叶城主?”
他惊道。
叶孤城冲他微微颔首,“若非她出言辱及青书,实则根本不配我为之拔剑。”
“哗!”
——此言一出,人群中一片哗然。
这人究竟是谁?怎口气竟这般大?都将人杀了,到头来却说,若非朱九真话里话外透出种宋青书死了也是活该的意思,他甚至连拔剑杀她都嫌侮辱了自己……
这这这……
这也太张狂了吧?
金花婆婆面色微沉,迅速与何太冲交换了一个眼神——
当初她准备算计武当众人时,便发现重回蝴蝶谷的队伍中,除那据传年纪轻轻,一手剑术却已是出神入化的宋青书之外,还有个瞧着极面生的白衣剑客。
但因为无论是她还是对中原武林颇有了解的何太冲均不识此人,又打探到他乃宋青书带回山上的客人,料想应是江湖中声名不显之辈,不知怎么就入了宋青书的眼,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便没将人放在眼里。
可如今看来,这哪里是什么声名不显之辈,分明便是个修为不下于峨嵋灭绝师太、武当俞莲舟,甚至是少林三大神僧的绝顶高手!
但如此高手,之前又怎会在江湖上半点声名也无?
金花婆婆无论如何也想不透。
但她却知道,今日这事,恐怕却已不能善了。
当即便上前一步,赶在朱长龄之前扬声道:
“呵!这位可是武当诸位的朋友?好大的架子!朱子柳朱先生的后人也是说杀就杀,杀完却还要轻侮一番,不知这却是哪国的道理?莫非武当诸位也认同他如此行事?”
俞莲舟等人沉着脸没有回话。
金花婆婆这问题问得巧妙,无论如何作答,武当都是吃亏的一方。
而见武当众侠齐齐沉默,金花婆婆眼中闪过一抹得色,正要再次开口,却忽闻“啪!”的一声脆响,她脸颊忽而一偏……
——竟是让人狠狠抽了个嘴巴!
金花婆婆一脸懵然。
一阵头晕目眩之中,却听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冷冷说道:
“我武当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一个叛教之人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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