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天的繁忙和突发事件,紫禁城迎来了又一个夜晚。
内廷各宫到了关宫门的时间,太监们纷纷退出嫔妃的寝宫,宫女们继而将宫门关闭。巡更太监在宫外各个宫外高喊:
“戌时搭门,小心灯火!”
悦珺和浣衣局的众宫女住在慈宁宫的排房中,由于当朝相当于太后的康慈太妃不在慈宁宫居住,所以慈宁宫里只住了些道光朝的妃嫔,管理上相对较为松懈,于是在宫女住在排房里,可以违例点烛掌灯。
这个晚上是悦珺的一个不眠之夜,所以她点起灯火,随意翻着书,以使自己心乱如麻的状态平静下来。
瑾棠和众多宫女都繁忙工作了一天,倍感疲倦,所以都早早的睡下了。负责管理这间排房内的一位老宫女喜姑,见悦珺点起灯火,便在睡下前,提醒她:“灯别亮得太晚,让宫外太监看到就不好了!睡前千万记得把灯灭了,一旦走水可是大事!”
“知道了。”悦珺点头答道。
以前的晚上,悦珺都在灯下读书,而到了宫里,却失去了这样的权利,一盏灯又使她感到了在宫中的束缚,以及对往昔岁月的回忆。
由于是夏天,睡觉时房间里都半开着窗户,透过窗户,她看到了慈宁宫几位嫔妃所住宫殿里点着的帐灯,不禁更为怅然。
“腾辉照绮席,散彩当珠殿。
馥馥博山香,迟迟玉漏箭。
影射桃笙流,华映鲤须绚。
九枝非所贵,分阴诚可羡。
方励焚音志,敢卜通宵妄。
剪檠阅奏章,毋使目光眩。”
这是清朝乾隆皇帝吟咏宫中灯的诗,悦珺一时记起,便拿来排遣思绪。
她心想,潭林此刻正在积极地想着营救自己的计划,然而今天下午刚刚得到的浣衣局宫妇转移到圆明园的消息,自然是对逃宫计划极为不利,但是怎样才能想出一个办法使自己不被调到圆明园呢,她一时想不出来。
按照宫中太医的轮值制度,她想潭林今晚应该就在东御药的太医院值班,然而此时宫门已闭,是不可能把消息传给他的。在宫内当值的太医往往值过一次班后,五六天后才能再次轮到,所以,明天装病去见潭林的可能性也已失去。
所以,目前惟一能够给潭林传信的方法,只能是借助于由太监传达的秘密通信方法,把自己要随同浣衣局转移到圆明园的消息传达给潭林。她知道,外表洒脱的潭林有着极为缜密的思维,他总能在绝境中想出让人惊奇的办法,所以这件事只有迅速传达给潭林才是目前最需要做的。
想到这里,她便下床到桌案上,拿起笔在一张纸片上写下:“浣衣局近日将移至圆明园。”然后,连夜趁着灯光用针线把纸片缝入荷包中。
一切完成之后,把荷包揽入怀中,熄灯而眠。
自认为能安然入睡的悦珺没有想到,她下床写信的动作被失眠喜姑完全看在眼里,喜姑见悦珺睡下,便微微抬头望了望她,眼神怪异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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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东药房的太医院值班的潭林也是难以入眠,这是他第一次在紫禁城里过夜,但这个夜晚对他来说,绝对不是要感觉这陌生的宫中环境,他在这个夜晚要为推动逃宫计划的进行。
东药房的太医院只是为太监宫女服务的,所以在夜里一般没有什么应诊的病人,除非内宫里有人出现了急症,但这只是很少发生的事情。所以,值夜的太医们都跑到放着床铺的值房里睡下了,潭林无心睡眠,便走出屋子,来到了院子里。
夜晚的紫禁城上空星斗棋布,象征着永恒的北极星正在皇宫的头顶,北极星又称紫宸星,正是这座紫禁城的名字由来,人间的皇权总是向往着像天上的恒星一样,永远发光,永远照耀。
但是,皇权却并非星宿,广东的一位失意文人洪秀全,就是在一心想纳入皇权的笼罩而失败后,创立新教,发展教众,最终举旗起义。此时这位代表着另一个皇权的天王,在明朝的旧都里也许也做着紫宸星一样的永恒之梦,然而影响他使这个梦变成现实的,正是潭林。洪秀全建立王朝之后,急于建造一个象征帝王永恒的皇宫,但作为借鉴的“紫禁城建筑墨线图”却被潭林盗去,这无疑是这位洪天王的一个遗憾。
潭林在院中想到这里,不禁为这些追逐权力永恒的所谓帝王们感到叹息。他胡思乱想了一阵,见屋内的太医们都已熟睡,便走出太医院的院落,在一个用于漏水的“眼钱”处停下。
“眼钱”,是紫禁城里地面上的水流入地下的入口,它的形状如同一个镂空铜钱,镶嵌在地面上,如同装饰一样,在“眼钱”下面,就是错综复杂的下水管道。今天上午,潭林所发现的一块石砖,是下水管道的一个交汇处,在那块石砖下,下水管道开始拐弯。
这些标记,是潭林通过“紫禁城建筑墨线图”中的图示计算出来的,按照等比例尺寸,他算出这两处标志的所在。
潭林仔细地搜索着记忆,他记得在图纸上标明的排水管道线路将由太医院前一路向南,行至影壁的时候开始向西转折,并且在影壁下穿过。
现在,潭林需要测试的是,从太医院门前这个“眼钱”下水,会经过地下哪条排水管道到达东华门前的金水河,测试的方法他早已经准备好了。
在从东华门进宫的时候,他在值房内脱光衣服,被护军搜身,然而护军搜身只检查衣物和全身,对于鞋子并不检查。如果是靴子的话,护军会要求脱掉,因为靴子的长度是可以暗藏兵器的,但鞋子却不会。
正是这个漏洞,潭林把一件测试的用具藏在了鞋子里,并且在太医院当值的时候,进行了一系列的调配,此时在这个“眼钱”之上终于派上了用场。
潭林见远外的护军正在向着各反的方向巡逻,便俯身将自己制作好的一个小球投入“眼钱”,只听“嗵”地一声水响,小球落入了紫禁城的排水系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