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前门外大栅栏观音寺以西,是清朝最为著名的风月场所,那便是“八大胡同”。京师一带的明娼暗妓都杂处于各个胡同,正是所谓的“花街柳巷”。
“八大胡同”分别是指:百顺胡同、胭脂胡同、韩家胡同、陕西巷、石头胡同、王广福斜街、朱家胡同、李纱帽胡同。为了便于寻欢者的记忆,所以在坊间还流传着一首打油诗,把这八个胡同串入诗中:
八大胡同自古名,
陕西百顺石头城。
韩家潭畔弦歌杂,
王广斜街灯火明。
万佛寺前车辐辏,
二条营外路纵横。
貂裘豪客知多少,
簇簇胭脂坡上行。
这天夜里,也就是潭林入京后的第二天,即咸丰四年六月二十七日(公元1854年7月21日)夜,刚刚到京的太平天国天王密使陆世远正由京师天地会的分舵大当家带领着,走进了八大胡同。这位天地会的分舵大哥名叫赵九松,长得一副生意人的模样,虽是统领京畿地区数万天地会会众的龙头老大,但却丝毫没有一个江湖头领的风范,只是脸上时不时露出笑里藏刀的神情,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在太平军林凤祥、李开芳率军“北伐”的时候,东王杨秀清派密使与京师天地会取得联系,赵九松等人不断为北伐军提供情报,以作为太平军内应。后来,北伐军遇到清军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和胜保两部的强力阻击之后,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向山东撤退,并率大军踞守横跨运河的东光县连镇,与清军抗衡。就在陆世远到达京师的这一天,林凤祥与僧格林沁两支大军正在连镇相互对峙。
陆世远怀揣天王洪秀全的密令而来,赵九松自然要给足天王的面子,所以亲自招待陆世远。在八大胡同陕西巷的醉香楼里,摆下一桌盛宴,叫了七八位当红的**前来陪酒。
在席间,赵九松一边为陆世远斟酒,一边凑在陆世远耳边道:“陆老弟在天王身边,虽然尊崇有加,不过天王那边的条例太多,平日过得未免太‘素’了!今天来到京城,便尽可以放开了!”
太平天国在所辖地区颁行较为严厉的统治制度,其中《禁律》、《天条诗》规定,“男有男行,女有女行”,不许夫妻同居,“凡夫妻私犯天条者,男女皆斩”。对于娼妓,更是严令禁止,法令规定:“官兵民人私行宿娼,不遵条规当娼者,合家剿洗,邻估擒送皆有赏,知情故纵者一体治罪,明知故犯者斩首不留。”所以,赵九松所说的“素”就是指陆世远的个人生活在太平天国辖区受到诸多限制。
陆世远行伍出身,并不贪恋女色,当下只是赔笑道:“赵大哥的好意,兄弟心领了,只不过有重任在身,不敢太过放肆!”面对席间众多**,陆世远说话极为谨慎,生怕露出自己是太平军的身份。
这时,陆世远身旁坐着的一个**举杯喂他饮酒:“大爷,什么重任不重任的,喝下几杯花酒,什么重任都抛到脑后了!”
陆世远不愿扫了赵九松的面子,举杯一饮而尽,赵九松见他饮罢,哈哈大笑。
陆世远放下杯子,对赵九松道:“赵大哥,兄弟我真的是有重任在身,此次来京还要靠赵大哥来帮忙,请赵大哥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商议一下此事!”
赵九松只当陆世远是在客气,所以拍着陆世远的肩膀道:“放心吧,陆老弟,事情再急,也急不过一顿花酒啊!”然后又招呼桌前的众**:“来来来,好好侍候我这位兄弟,只要侍候得好,我统统有赏!”
众**听到有赏,便纷纷起身,围在陆世远身边,使出各种风情招数,不断向他灌酒。陆世远跟随蒙得恩,在天王身边多年,向来行事孤傲,若放在以前,此时早已拍案而起。但是,经过湖南这次追踪潭林失败,他知道来京之后,必须与当地帮会搞好关系。
并且,京师天地会势力庞大,在咸丰初年漕运废弛之后,靠着运河吃饭的漕帮势力渐弱,许多漕帮会众纷纷转投到洪门天地会,使得天地会人员倍增。自道光年间的鸦片战争以来,对于鸦片贸易的合法化,清廷的态度始终摇摆不定,每到战事吃紧的时候,总会有人奏请征收烟税,但朝廷鉴于前朝禁烟之举,始终不敢公开承认其合法化。所以,在朝廷政策的迟疑期间,京师天地会就依靠贩运鸦片这个市场,大肆扩张势力,聚揽钱财。
所以,赵九松所领导的天地会势力远比湖南的哥老会要大得多,陆世远初来京师,不得不对他假以词色。
这时,陆世远面对众**的围攻,也只得融入其中、推杯换盏地沉浸在这风月之中。
赵九松见陆世远已经应接不暇,便悄然起身退出,走到一间隐密的厢房内。厢房内此时站着一位三十多岁、身形健硕的男子,赵九松上前对这男子轻声道:“已经把陆世远给困住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那神秘男子点了点头,对赵九松道:“套出陆世远来京的目的了吗?”
赵九松道:“他只说是要跟踪一个从湖南来太医院供职的郎中潭林,但为什么跟踪却没有说。这小子是天王身边儿的人,嘴把得很紧,问不出来!”
神秘男子点了点头,说道:“先派人去找找这个当太医的潭林,然后找人盯住他,记下他在京城的所有行踪。”
“好。”赵九松又问,“那,这个陆世远呢?”
神秘男子想了想,说道:“让他在这儿开几天荤吧!你抽时间再套套他的话!记住,困住他,别让他随便行动!”
“这个您放心!”赵九松道,“可是,姓陆的这小子做事很谨慎,我觉得用这个办法恐怕套不出他的话啊!”
“先试试吧。”神秘男子道,“不到万不得以,我不便露面。不过,如果这一招不行,那也只好撕破脸皮,跟他来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