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记海鲜”的故事
顺记的老板是位面相敦厚又带着几分小精明的中年男人,店里的伙计们都称呼老板东哥。
他们同样都来自华国,而大部分的华人餐馆也都是如此,他们乐于征用同胞,希望他们也可以在这片土地能够生存下来。
虽然东哥说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唐人街的人都是这样做的,他刚到Y国的时候,也是华人餐馆给了他工作。
胡克可想这或许就是唐人街精神?属于华人的团结?
实际上,七年前,东哥从潮汕只身来到Y国,当时口袋里仅仅揣着几百块钱,还是从老家亲戚那里东拼西凑借来的,可以说是举债出国打工,因为那时候很多人说国外遍地是黄金,而他坚信自己有力气能吃苦,他要来试试,说不定就能改变他跟家人今后的生活了呢?
可是,当来到这个陌生的大都市,随处都是跟他不一样的人,第一时间并不是惊叹于它的繁华与时尚,而是充满了胆怯迷茫,他真的可以在这里淘到金么?真的能够留下来么?
同乡带着他去餐馆应聘,那是一家很大的粤菜餐馆,在当时东哥的眼中,那里可以称得上是十分的豪华了,地上还铺着红色的地毯。
这一切都令东哥更加的局促,也更加的担忧,如果找不到工作他就要自己承担食宿,那简直就是天价,甚至是灾难。
幸运的是那里的老板岳叔爽快的聘用了这位潮汕小伙,并且告诉他唐人街,就跟家里一样。
“岳叔真的非常帮大家,他是初代移民,餐馆在当地也是很有名气的,规模也是唐人街最大的。可是他仍然愿意聘用我,即便他有更多更好的选择。而且在那里工作的那些年,可以想象么?工资从来没有晚发过一次,哪怕是一天,也重来没有克扣过一人的工钱,岳叔就是这样诚信的一位老板。”
时至今日,东哥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敬意与感激。
“而像我这样一个人出来打工的,岳叔同意我们住在店里,还包下三餐。你知道这意味着我几乎不需要花钱,甚至在那段时间我把烟戒掉了,就真的没有任何支出了。”
为什么三个字几乎写在了胡克可的脸上,东哥却是笑了。
“因为想要省钱,要给家人寄回去,把债还了,让老婆孩子能够吃的好点儿。也要攒下来一部分,说不定过几年我也能在这个地方开店呢,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异想天开,但是,它成真了。”
笑容,让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笑的像个孩子。
从洗碗工,到服务员再到厨师学徒、厨师,东哥无疑是聪明且勤奋的,他工作努力而且语言进步也十分神速,也是因为口语跟上了,让他当上服务员,也应该是他薪金的第一次飞跃,因为小费,即便需要跟餐馆分成,但也已经足够丰厚,而且比洗碗轻松一些,至少他腰疼的毛病缓解不少。
“后来也是岳叔给了机会让我进厨房,才能够让我有了这份谋生的手艺,你要知道开餐馆,首先需要的就是做菜的本事。”
六年的时间没有一天休息,每天都在勤勤恳恳的工作,他从来到这个国家的第一天起就拼命赚钱,几乎不舍得在自己身上花一分钱,终于,东哥在第七个年头有了属于自己的餐厅。
而这也意味着他在这里真正的拥有了立身之地,也是那个时候,他将国内的老婆儿子都接了过来,说到这里东哥的脸上都是笑意,这个有些壮实的男人竟是有些温柔的望向一角。
这时,他回忆说之前做服务员的时候,有位常常去岳叔餐馆的Y国客人,有一次跟他开玩笑说,好像每一家中餐馆都可以看到一个正在做作业的小孩。
东哥那个时候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却不知道应该回应些什么,也不知道那位客人为什么觉得好笑?因为那就是他当时最大的目标,他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有家店,他的孩子也能在那里做作业。
此时,店里的一角,他的儿子就正在那里完成语言作业,坐的端端正正,十分认真的模样。男孩今年应该快八岁了,因为东哥说他在孩子出生几个月的时候,离开故乡来到Y国打工,六年间他只回去过一次,因为机票实在太贵了,而且大部分的时间都会花在路上,甚至还需要请假,这就意味着要少赚更多的钱。
只是,中间东哥还是忍不住回去了一趟,因为他太想家了,而且孩子记事起就没有见过他这个爸爸,他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接家人来Y国一起生活。
所以他任性了那么一次,而当听到那声“爸爸”的时候,他觉得都值得,走的时候特别的舍不得,东哥说他实在是亏欠老婆,需要独自照顾儿子、父母。
那次回到Y国后,他工作起来可以说是卖命,也是唯一全年无休的员工,所有的节假日全部愿意加班,因为可以得到很高的奖金。
曾经的辛苦现在想着回想起来,可能都是努力的回忆,但是,当时也是真的苦。
此时,柜台前的老板娘刚熟练的结算完一桌的账单,手边的事情一空下来就端了杯水给儿子送过去,男孩笑着说:谢谢妈妈。
望着这一幕,似乎已经是东哥人生中最大的幸福与满足了,一家人在一起,有家店,虽然辛苦却能温饱,而他的孩子可以接受良好的教育,拥有比他跟老婆更加美好而远大的未来。
生活,真的充满希望!
原来餐馆真的有着属于他们的故事,甚至远远不止于此。
胡克可回到酒店之后,他知道自己应该马上休息,倒好时差以便开始拍摄工作,可是他此时却有一种隐隐的激动,心里充斥着强烈的倾诉欲望。
明明身体有了困倦感,可是精神却是亢奋的。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令他有这么大的感触,总之,今晚之后,他对于同胞这个词有了非常不同的感受。对于勤力,也有了不同的注脚。
而且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感性,东哥讲在这里有像他这样举全家之力出来打工的,更难的是有些华人是偷渡来的,他们没有合法的身份,工资是最低的,工作也是最累的,而且完全不能出门,在唐人街这类人叫作地老鼠,因为见不得光。
他曾经就有这样一位同事,在Y国几乎是没有希望跟未来的,被遣送回国只是或早或晚而已。可是,每当发工资的时候,对方会拜托东哥给老家汇款。
东哥说他永远记得那个眼神,充满了满足与希望,虽然他每天只能在后厨洗碗,然后回二楼的阁楼生活。
东哥第一次觉得原来人不管处于如何的困境,总是能够感到希望的。
而胡克可有很多的感触,绝望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