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透过叶隙,在玻璃窗上留下斑驳的疏影。
秦朗的办公桌就靠在窗边,他总喜欢在下班前观望窗子外面的那个世界,看着那些行色匆匆的市民渐渐慢下节奏来。
静谧恬淡的环境,容易让人忘掉在世俗中沾染的不愉快。
他常想着,如果自己会写诗,一定要在那字里行间中构筑出一座梦幻的殿堂来,让灵魂住进去。
只可惜,他是个医生。
一个习惯了生活简单、内心安逸的心理医生。
指针滴滴嗒嗒,努力爬到整点,定格在表盘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又到了下班时间。
桌上的小时钟就是这么奇怪,每到晚六点整就准时停下来,至次日凌晨六点钟,再继续运转。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也没人刻意去查看,因为它从来都没搞出过时差。
秦朗闻声收回思绪,喝光杯里的茶水,然后把患者档案一份份装进袋子里,准备下班回家。
“笃笃笃——”有人敲门。
“请进!”
秦朗抬头,看见实习医生小李神神秘秘地背着手走进来。她已经换好了便装,身上一袭雪纺碎花连衣裙,裙摆随着步调轻摇,曼妙的体态若隐若现。
“秦医生,晚上……有时间吗?”她的双颊微红,表情略显羞涩。
“时间不算充裕,还有一篇心理学论文没有写完。”秦朗盯着她的脸,“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你看一场电影。”小李从背后拿出两张电影票,递到他身前,声音压得很低。
秦朗瞥了瞥她手里的影票,扬起嘴角笑道,“非常感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真的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除了短暂的忙里偷闲望会儿风景,时间都被工作榨取了。”
“可是……”
“隔壁办公室的王医生貌似一直对你有好感,要不这样,我帮你约下他?”秦朗打断她的话道。
“啊……那不用啦!”小李收起电影票,果断拒绝道,“我还是自己去看吧。”
说罢,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房间。
秦朗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她的心思他能懂。只是,他对这种感情的印象早已被时光消磨殆尽了。
想象中的男欢女爱、山盟海誓,就像弱不禁风的残叶,秋风一抖擞,一切便成了云烟。
他的抽屉里至今还放着一张女人的照片,可他已经想不起来她究竟是谁了。
或许是他真的忘记了,又或许是灵魂跑到了红尘之外。总之,他的字典里少了“爱情”两个字,却多了几道沧桑的笔痕。
他叹了口气,继续收拾东西。
一不小心,手指碰倒了桌上的墨水瓶,乌黑的颜料顿时沿着桌面流淌开来。他快速抄起剩下的几本资料,文件幸免于难,墨汁却沾到了手背上。
“又分神了。”他皱了下眉,然后自嘲似的笑了笑,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清理好狼藉的桌面,转身向洗手间走去。
水龙头里倾下一条细细的水柱,冰凉的自来水浇在手背上,将墨迹一点点冲刷掉。他静静地听着流水声,脑子里滚过一条又一条琐碎的生活计划,挤地铁,做晚饭,写稿件……
墨迹全部清洗干净,他将双手擦干,抬头对着镜子整理起头发来。
发丝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根白头发,露在外面,与满头浓密的黑发格格不入。
“庆幸没有那么多大起大落的烦心事,不然,头上的白发或许会更多呢!”他揪着那一绺头发,心中想着。
眼珠一动,不经意间瞥见一道黑影,从镜中的画面里一闪而过。
镜子正对着洗手间的门口,那个人一定是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过去了。这个时间应该不会有患者上门来,那人是谁?秦朗暗自狐疑。
想到装着重要资料的抽屉并没有上锁,他赶忙转身出了门,朝着那黑影追去。
走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心中觉得有些古怪。
难道是自己眼花了?不,他很确信自己的感官,那一定是个人影。
从洗手间到办公室门口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二十几米,除非那人是跑过去的,才会这么快就不见了踪影。而且跑动总会有鞋踏地板的声音吧?可秦朗却什么也没听到。
敏感的神经催促着他,上前去探一探究竟。
走廊还是那条狭长的走廊。
他一步步向前迈动脚步,却发现平时用不了两分钟就能走完的路,他走了很久,却仍然似在原地踏步。抬头目测一下,那个距离并没有发生变化。就像是空间被无限延展,永远也到不了尽头。
他的眉毛拧成了“川”字。光线微弱的走廊像个囚笼一样,把他困在了里面,他挣扎,却怎么也走不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秦朗感觉自己的大脑受到了刺激,他无力地止住脚步,痛苦地双手抱住头,安静地停在了原地。
片刻,他松开手,恍然间发现自己正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
桌上堆着摆放凌乱的档案资料。对面,坐着一个身穿深蓝色卫衣的男子。秦朗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打量着他。
大大的兜帽戴在头上,脸上罩着一张妖王“混沌”的人物面具,遮住男子的五官,根本看不清真实容颜。
“感觉怎么样?”不等主人公开口疑问,沧桑浑厚的声音先从面具后面飘了出来。
秦朗愣了下神儿,猛然反应过来。扫视了几眼房间布局后,他渐渐稳定住躁动的情绪,身子微微后倾,倚靠在舒适的椅背上。
“你倒是挺会装神弄鬼的。”他盯着面具后那双目光冷冽的眼睛,轻声笑道。
“你已经猜到了?”面具后沧桑的声音尾音上挑。
“不,我不习惯用猜的,推理出来的结论才靠谱。”秦朗把桌上散落的文件收拾起来,摆放整齐,“我的办公桌上从来没有这么乱过,因为我有轻度强迫症。”
“有些人可以通过语言、声音、动作、眼神的心理暗示在他所选择的对象的潜意识里输入信息,改编其思维模式和行为。被选择者可以闭上眼睛或者不闭眼睛,甚至会无意识接受心理暗示。”见神秘男子默不作声,秦朗继续说,“这种能力,叫做催眠术。而我此刻,恰恰在梦境里。”
“你的聪明的确超出我的想象。”神秘男子开口说道。
秦朗微微一笑。他的职业本来就是心理医生,因此对于这些内行的东西了如指掌。
催眠深度,往往取决于受术者的感性程度和施术者的能力。催眠术应用领域也比较广泛,轻则可以调节受术者心理情绪;重则可摄心,控制受术者的心智,做违法犯罪的事。
能在秦朗毫无察觉的时候干扰其潜意识,使他进入催眠状态,很显然,这个神秘人的能力非同小可。
“你才是来者不善。但是,拐弯抹角,总不如开门见山来的痛快,我想我们的谈话可以直接步入正题。”秦朗笑道,“你来的意图肯定不是看病,我还从来没见过比医生还厉害的患者。”
神秘男子点了点头以示赞同,但旋即眼神一凛,“那么,你是否对自己现在的生活产生过怀疑呢?”
“自我怀疑?”秦朗冷哼一声,“我又不是精神分裂病人。你搞了个这么花哨的出场方式,只是来问我是否质疑人生?”
这个话题无论怎么听,都是让人觉得很扯淡的。
“不,我不是来和你探讨人生的。”神秘男子摇头。
“那就直说来意。”秦朗直言了当。
“我来召唤你回组织。秦先生,请不要继续在这个微不足道的行业上浪费你的才华了。”
“你是猴子请来的逗逼么?”秦朗差点笑出声,“原来你真的是个病人。”
“我希望你能正视你我的谈话内容。”神秘男子语气严肃,那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威严,“三个月通过高级心理学考试,仅用一个月就练就一身武艺,分别拿到跆拳道黑段和散打比赛冠军两项殊荣。这不是因为你天赋卓绝,而是你本来就拥有这些东西!而你,却因为失忆症,过上了如今隐姓埋名的生活……我说的对不对?”
秦朗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身形莫名地一颤。
没错,他真的忘记了。他的记忆轴线在从高中毕业到当上实习医生这个区间里出现了很大一段空白,那段时间他究竟做了什么,自己已经完全记不得了,但是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朝九晚五的正常生活。直到,这件事再次被神秘男子提起。
他心中对往事的好奇心开始生根萌芽,藤蔓一般向上攀爬着。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他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的召唤人。当然,只言片语很难让你辨别真假。以你这种性格,在出事之前肯定会给自己留下点什么,你可以试着去核实一下。”神秘男子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名片,“等你确定好了,记得打给我。”
“德川奈良?”秦朗接过名片看了一眼,“我不怎么喜欢日本人。”
“组织里不分国籍,不分种族,只为世界人民服务。”男子说这话的时候已经站了起来,“不按时归队的特工不是好特工。”
“我会考虑你说的话的。”
“那样最好,记住,动作要快,当我走出这里时,就有人开始注意你了。”德川奈良说罢,转身向房门走去。
秦朗微微抬手,却瞬间感觉天旋地转,他猛然惊醒,吓出一脑门的冷汗。环顾四周,发觉自己依旧坐在办公桌前。
窗外余晖已经褪去。
桌上的文件被收拾得一份不剩,洁净的桌面上只躺着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白色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