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圣七年三月初三长宁节,想必是大宋太后刘娥这一生中最为难忘而辉煌的日子。
在宫内散斋七日之后,又两日于天安殿致斋,并于昨日来到这太庙斋宿,一番折腾后身子到底有些疲累,一夜未曾合眼,直至天微明时分,太府卿等已然将祭品放入祭架,一切皆依照皇帝祭典仪式进行。
不多时,礼仪使便前来引导刘娥至盥洗位,由贴身宫人为她盥洗,并伺候她换上了赵祯为她亲手选的礼**。
由定州卢记织造耗费颇多人力和时日制成的福寿双全如意缂丝衮**,有一半皆用捻金线和孔雀羽绒缂织而成,仅彩**绒线就达28种,一旦穿上即光彩夺目,尊贵无比。
刘娥初见之时也惊愕赞叹不已,她也未曾想到官家居然为她定制了衮**,虽然这是她梦寐以求想穿的,但从未说出口,官家若不是太过纯孝处处为她着想,便是心思太过缜密而另有所图。
不过无论哪种情形,而今她已然穿上这原本是皇帝才能穿的衮**,执掌着大宋天下的最高权力,她应该满足了不是吗?
刘娥抚摸着柔滑的衮**,心中仍有一丝的遗憾,可惜时至今日,她仍不能如唐时武后般真正登临大宋的至高点。
“太后,宫闱令前来询问,可否就祭位?”贴身宫**轻柔地问道。
她蓦然回过神,望向自己已然穿戴齐整的衮**,颔首同意。
当刘娥身穿衮**,头戴仪天冠出现在祭位之时,下首宗亲重臣望着刘娥身上的衮**,皆暗暗吃惊,若不是身在太庙须得肃静,怕这些人早就哗然了。
众人再细望太后身上衮**,原本皇帝衮**上以十二章纹为饰,即以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种织于衣,宗彝藻火粉米黼(读音同甫)黻(读音同**)绣于裳,虽然此际这衮**上已去掉日龙黼三种章纹,却仍让下首众人心惊,这太后登临天下之心竟是如此昭然若揭吗?
而同样立于祭位的官家赵祯却神情自若,安然不动,众人心内不由叹息。
奏乐声中,太祝与宫闱令等人奉出先帝神主之位,赵祯依礼跪拜,逐一为神主位奠献香酒后,刘娥精神一振,也接过递来的玄酒,依礼为神主位奠献三祭酒。
所有祭典仪式,她很早以前便烂熟于心,只为能有今日。奠完三祭酒后,刘娥望着祖先神主之位,心中冷笑着拜了下去。
“嗒”的一声沉闷之音响起,原本安静的庙内因得这突兀的一声,吓了众人一跳,抬头寻向这声音发出之处时,霎那间下首众人脸**各自不同,精彩之极。
原来先帝神主之位在刘娥祭拜时,竟然倒着扣在了祭案之上。太庙祭典是何等重要之事,按说负责祭典的太常寺决计不敢有半点疏忽,让此种状况出现。而大宋立朝至今,太庙祭典上亦从未发生过神主之位倒下,此事必是先帝显灵,不**刘娥以太后之尊穿衮**,行皇帝应为之祭奠之事。
刘娥心内也骇了一跳,想到莫不是先帝在天之灵以此来警告自己吗?她脸****沉地望向手足无措的太祝,太祝和宫闱令此时早已吓得六神无主,两**战战望向皇帝赵祯,不知该如何做。
赵祯沉默了**刻,沉声说道,“还不将先帝神位扶起?”
太祝闻言忙和宫闱令抖抖索索地走向祭案,二人小心翼翼地扶起先帝神位,从袖内摸出一块净布将神位轻轻擦拭了一遍,而后又前后左右检查了一番,方对皇帝赵祯行了一礼,默默地退到边上,此时二人官**之内的衬衣已然**透,额际也布满了汗珠。
八王爷赵元俨作为执事宗亲待这一番事情做完后,并未因之前神位倒下而面**有所改变,他仍是从容地接过将要荐献的奠**血,恭敬地置于神案之上,然后低头默然退下。
此时太祝取出萧蒿黍稷沾上油脂于炉炭内炙烤,宫闱令端上鱼和犬牲等腥熟之物**到刘娥手上,此时刘娥作为初献者应向神主座前进献。
按下方才心头出现的不好预感,刘娥定了定神,端着进献牙盘稳步走向神案,心中虽然暗恨,但面上仍恭恭敬敬地将牙盘小心地放了上去,而后行了三献礼,似乎此次并未有任何动静,刘娥方放下悬着的心,直起身子。
“啪”的一声,神案之上先帝神位又向后倒去,刘娥面上顿时一**青白,而下首众臣再也屏不住惶恐之心,纷纷跪下叩头低呼,“先帝显灵,臣等无能。”
赵祯面上也呈黯然之**,低头跪拜,口中说道,“父皇恕罪,是儿不孝。”
而被礼直官引导进入的亚献者杨太妃和终献者圣人(即皇后)郭后,方未站于庙内未久,便见此情景,慌忙跪下将头连叩三次,伏下身子,头便再也未敢抬起。
此次祭典最后虽被皇帝赵祯下令继续完成,事后也在太庙文德殿完成了上“应天齐圣显功崇德慈仁保寿皇太后”尊号仪式,可刘娥铁青的脸**和勉强的笑容一直维持到太后车架返回紫宸殿受贺。
无论是身着蜀锦世家所制,绣有“百鸟朝凤”的七彩蜀锦礼**,接受由皇帝带领群臣及各国使臣上贺;抑或是身着殷记绸缎以极为罕见的天蚕丝所制绣有“丹凤朝**”的礼**,接受皇室宗亲内外命**的上贺,都无法抹去此刻刘娥心中在太庙祭典时,先帝神位倒下所带来的**影。
一日的强颜欢笑之后,傍晚皇帝为太后刘娥所设寿宴尚未结束时,刘娥便觉两额太****突突直跳,头疼**裂,勉强在开席后喝了几杯贺酒,就了几口素菜,便由宫人扶着登上舆辇回到了宝慈宫倒头便歇。
而此际,整出活动的筹划人,大宋的皇帝赵祯第一次开怀畅饮,似乎因太后寿诞能如此隆重而真心欢喜。
寿宴上皇室宗亲朝廷众臣觥筹**错,表面上道贺连连,心底下却各自盘算。谁都不知这一场宴席后的明日又有一场怎样的风波将会出现,但有心之人却已看清形势,打算宴后回去便做些事情,推波助澜(一秒记住daomengren),趁早站好队伍方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