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圣七年,三月初一。
宫内下圣旨,先帝在位时的李婉仪因恭谨、慈德,又于先帝逝后长居于深宫为宋祈福,现晋封为先帝宸妃,当今皇上尊为皇太妃,赐居萃德殿。
突然冒出来的皇太妃让群臣摸不着头脑,知情的如八王爷等人自是知晓这宸太妃便是官家生母李玉。
从李玉离开皇宫到被找回,其中内情自是少人知晓,因这晋封本就是太后刘娥提议,又涉及后宫之事,并未影响到朝政,自是无人会深究其中缘由,虽有议论,也仅是群臣私下猜测琢磨而已,是以这晋封之事自是如一阵风过,并未引起太多反应。
而真正引起朝上群臣哗然的却是太后入太庙祭典并上尊号一事,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曾为首的一众重臣极力反对这不合祖制之事。然众臣苦谏皆被官家一力压下,执意为之,并昭告天下,此事就此定下。
李玉晋封,太后入太庙祭典,二事于同一日下旨,自是颇具深意,只是太后之事太过惊人,使得李玉晋为皇太妃竟无人再去关注,仅是这后宫之中于杨太妃之后又多了位太妃而已。
这日官家散朝后,未如往常般前去御书房寿昌阁,也并未前去太后宝慈宫,却是直奔李太妃寝宫萃德殿。
萃德殿此时自是前来问安的嫔妃众多,虽然官家下令后宫众人不得打扰李太妃静养,却无法阻止嗅觉灵敏的一众嫔妃于晋封之日前来道贺。
“皇上驾到!”,萃德殿外响起内侍传报,众嫔妃闻后自是欣喜异常,而李太妃也长舒一口气,这群莺莺燕燕已然闹的她头疼,恰巧官家来此,倒省却她赶人之为。
“恭祝陛下圣躬万福。”平时难得见到赵祯的嫔妃忙凑到太妃旁边,期望引起注意。
“免礼。”赵祯却是看也未看这些女子,挥挥手示意她们各自回宫。
终于一众人等离去,赵祯方将紧皱的眉头展开,忙急走几步跪于李玉脚前,颤声道,“是儿不孝,致使阿娘流落在外日久,如今方得回宫。儿本是阿娘十月怀胎辛苦诞下的,却被逼母子分离十九载。如今儿为这大宋皇帝,却未能尊亲娘为太后,仅能委屈阿娘为太妃,儿枉称这仁孝二字。”
“祯儿,娘不怪你,太妃也好,太后也罢,于娘仅是个虚名,不用太过在意,为娘的并不觉委屈。只要祯儿在娘身边,娘见到你平安喜乐,便心满意足了。”李玉慈爱地笑笑,伸手将赵祯扶起坐于身边椅上。
李玉如今仅得四十出头,望去却较六十岁的刘娥苍老许多,瘦削的身材、多病的身体又让李玉多了一丝病容,直看的赵祯一阵心酸。想到刘娥所谓子以母贵之言,他内心便冷笑不已,刘娥当时便是以他这个“子”才能贵为皇后,分明是母以子贵,而今却空口白牙,颠倒黑白。
以太后入太庙上尊号换取阿娘进宫与己团聚,他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如今他只怕太后爬得不够高,想他虚与委蛇、忍耐至今不就是为了等那一天?现在的一切只是开始!一丝阴骛从赵祯眼底一闪而过。
此时殿外又通传杨太妃驾临,李玉和赵祯忙停下交谈,起身至殿门迎进杨太妃。
殿外款款走进一女子,中等身材,面容沉静,气质沉稳,长相虽非十分美貌,却华贵优雅,打眼望去如三十许人。
赵祯忙走到这女子面前,微笑叫了声,“小娘娘。”
李玉只一眼便认出了这人是当年的杨才人,如今的杨太妃,十九年过去,比自己尚大上三岁的杨太妃也仅是多了五分成熟,外加五分气韵,面容却未有太大改变。
而杨太妃却打量了李玉许久,方找到了一丝熟悉的痕迹,就是那从前至今,未变的这温婉的气度和庄重的神态。看到李玉如今憔悴略带病容的脸,她不由眼眶微微湿润,抢前几步,张了张口,唤了几次,始叫出了声,“妹妹。”
李玉也拿出帕子在眼角处试了几试,拉住了杨太妃的手,问道,“姐姐这些年可还好?”
“姐姐长居后宫,吃穿无忧,又有祯儿常来探望关心,自是舒心,只是日日思及妹妹。想起那年妹妹离开宫中,不知去向,姐姐时常担心妹妹是否颠沛流离,是否安然无虞。妹妹在外吃苦这许多年,如今始得回宫,姐姐在有生之年尚能见到妹妹,能将祯儿亲自交于你手,实是欣喜异常”,杨太妃悲喜交加地将李玉拉着一起坐下。
李玉听闻此言,轻轻松开杨太妃之手,起身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姐姐这十九年辛苦抚育祯儿长大成人,我这为娘的不能在他身边常伴,幸得有姐姐帮妹妹悉心照料祯儿,大恩不言谢,这一礼姐姐必要受下才可。”
杨太妃忙扶住李玉,拍了拍她手背,只是摇头。眼光却是不经意地扫过守住殿门的宫女。
赵祯见她如此谨慎,忙会意过来,低声说道,“小娘娘莫要担心,殿外皆是祯儿之人,你们只管放心说话便是。”
杨太妃冲赵祯含笑点点头,眼露赞许之色,轻叹道,“祯儿终究是长大了,我如今却是无须再时时处处为你担忧了,只是宫内行事还需万分小心方可。”
杨太妃一番话说的颇有含意,赵祯稍事思考后便明白她意有所指,说道,“小娘娘可是有话吩咐祯儿?”
“宫中人事复杂,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暗藏诡谲,只因太后寿诞,如今宫内风平浪静。官家却需谨记时时留意、处处小心,夜里不论在何处安寝,皆需带上可靠内侍,安排好这侍卫护卫之事,切记不可以身涉险。”杨太妃脸露正容殷殷嘱咐道。
李玉闻听此话,担忧地问道,“姐姐可是知晓何事?祯儿莫非身处险境?”
“妹妹莫要太过担心,姐姐时常便是如此叮嘱祯儿的,并非有事发生。只是祯儿身为一国之君,小心谨慎乃是应为之事。”杨太妃边说边对赵祯使眼色。
赵祯忙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阿娘切莫操心祯儿之事,如今阿娘只需养好身体,放下心事,每日只吃好喝好睡好便可。”
李玉噗嗤笑道,“你当为娘的是什么?每日只吃好喝好睡好?”
赵祯打趣道,“阿娘和小娘娘皆是祯儿的依靠,这依靠自然要坚实点,祯儿的后背才更温暖。”
一番说笑,却是不知不觉到了用晚饭时辰,杨太妃和赵祯便在这萃德殿用完饭后方先后离开。
只是赵祯饭后回到御书房寿昌阁,便脸沉如水,挥手让一众内侍在外守候,连阎文应也无需贴身侍候。
见阁内已然清静,赵祯转身便进了书房帘后,帘后置有一榻,本是赵祯平日里批阅奏章感到疲累时小憩之处,此刻帘内尚未点灯,他悄然坐于榻上,对着暗处唤道,“出来吧。”
只见眼前一花,一黑衣人跪于榻前,恭敬说道,“主子何事?”
“那事可有进展?”赵祯低头盯着那人问道。
“已有眉目,原来此人是..,而此事尚有后文”。那人低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