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瑞看着身边府里的下人进进出出替他收拾着行囊,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虽说早就计划着会走这一步,可真到临行时分,仍旧觉得有点恍惚。
周婉雯拿着几件衣服进来:“瑞儿,这几件衣服你要带走吗?”
宋瑞看着那几大箱的衣物用品,头疼地晃了晃脑袋,拿过周婉雯手里的衣服,拉着周婉雯的手坐下,苦笑道:“娘,不用准备这些东西,根本用不上!你儿子我是去剿匪的,不是度假的,带几件换洗衣服就行了,吃住都随军,这些都用不上。”
周婉雯轻拍着宋瑞的手,叹息道:“别人家的孩子十七八岁便入仕或出征建功立业,我当时既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这般有抱负,又希望你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待在娘的身边,哪儿也不去。”
平日里油嘴滑舌的宋瑞,看着已经不再年轻的母亲,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天只喊了声“娘!”
“唉……不知你这一去,要多久,为娘现在最自责的,就是这些年都由着你的性子,没有给你娶妻生子,当年你们那群一起长大的孩子,就只有你还是一人,如今……”
“娘,我只是去剿匪,不是去打仗,要不了多长时间,你就别担心了。”
周婉雯让收拾的下人都停了手里的活去门外候着,扭过头目光灼灼:“瑞儿,娘虽是一介妇孺,却也不像一般女子那样无知,皇上此次升你两品,启用你这个从未带过兵的新人剿匪,背后的用意,娘也能猜得一二。”
宋瑞从来都知道自己的母亲虽一直做着相夫教子的活计,见识胸襟却到底是相府的出身,明知自己的孩子之后的步伐,虽担心却不阻拦,唯有做着收拾行装的琐碎之事,默默地支持着孩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宋瑞反握住周婉雯的手:“娘,儿子只是厚积薄发,等待时间去一展宏图,你……”
周婉雯阻止了宋瑞的话:“你是自己的抱负志愿也好,还是为了皇上的宏图伟业也罢,娘只求你两点。”
“娘你说。”
“今后,无论是在哪里,面对的是谁,娘希望你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为第一要务。”
“放心吧,儿子惜命得很,自当如此。”
“第二,皇上现在重用你,可到底天恩难测,保不齐什么时候便觉得你功高震主,所以,一旦你完成自己的使命,娘希望你急流勇退。”
宋瑞没想到母亲所说如此之重,这一瞬间才惊觉,自己多年来都未真正了解过自己的母亲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周婉雯看到宋瑞的表情便知道宋瑞在想什么:“本来,这些话,应该你父亲跟你交代,可他是个男人,认为自己的儿子当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自己的人生路由自己去选去走,旁人不可干涉。可娘做不到,娘得不到你的承诺,总觉得心下难安。”
宋瑞像小时候撒娇那般,半站起身搂着周婉雯:“娘你放心,你说的这两条,我都答应你。你就安心在家里歇着,要是真想儿子了,就去蓉太妃那儿散散心,离儿子近些。”
周婉雯笑着随着宋瑞左右摇晃着:“既然你说这些都不需要,娘待会儿让人全部物归原位,只是你莫忘了,按云国的规矩,男儿离家出征前都应去祈恩寺请愿,求得寺中古桑叶,回来沐浴泡澡,隔日方可离家。”
“娘,都说了我不是去打仗。更何况,后天就要启程了……”
“娘不管,剿匪也是打仗,刀剑皆无眼,你若不这么做,为娘就睡不着觉!”
宋瑞无奈:“好好好!依你依你!明天我去外公府上请过辞后,便去祈恩寺可好?”
“这还差不多。”周婉雯得了宋瑞的应允,这才满意地离开。
宋瑞苦恼地揉了揉额,原本还想着明天进宫见见沈风逸,这一来,明天是没时间去了,要不,今晚入宫?
这般想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腰牌,随即才醒悟过来,升了骑尉,领军离京,便意味着离开侍卫处了,自己原先的腰牌也被收回去了,以现在的身份要想夜晚入宫,必须递加急奏帖,拿到皇上召见旨意……
看了看天色,宋瑞放弃了这个想法,在心底安慰着自己:算了,反正率军离京的当日,沈风逸定当会在城门处送行,到时也能见到,况且出征在即,这个节骨眼上晚上进宫面圣,指不定让别人以为有何阴谋。
翌日,宋瑞早早地起床前往周府,这次周秦倒是没为难这个外孙,相反递过一本临山地貌全景图:“这些是我当年去过之后根据文献记载做的更改,应当对你有所帮助。”
宋瑞没想到平日里以整自己为乐的外公,此时却如此郑而重之,一时又是五味难表。
周秦看着宋瑞一脸感激涕零的表情,反倒挤兑起来:“收起你那副渗人的表情,我不过是不想将来被我自己的女儿抱怨。”
宋瑞此刻才不管他外公怎么挤兑他呢,反正他外公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他就是能感觉到外公对自己慢慢的爱!
于是,宋瑞不仅没收起那副神情,反而抱了周秦一个满怀:“外公,我就知道你最疼瑞儿了!”
周秦被宋瑞恶心得胡子直抖,死命地扒拉着宋瑞的胳膊:“死小子!你给老夫放开!”好不容易离了宋瑞的桎梏,周秦又递给宋瑞一个锦囊,“这个你贴身收着,倘若此次剿匪顺利,你就径直烧了,倘若有意外情况发生,便打开此锦囊。”
宋瑞诧异地接过锦囊:“外公,你是在效仿诸葛卧龙吗?”
周秦又是一噎:“老夫效仿个屁。”随即似乎察觉自己有辱斯文,轻咳了两声,“老夫不过是觉得你与皇上从往过密,给你留点后路。”
那一句“从往过密”让宋瑞红了脸,当然,他绝对知道他外公的意思肯定不是他所想的,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得有些情/色了。
周秦一看宋瑞那样,直接开始轰人:“好了好了,该拿的都拿了,你小子赶紧滚吧,省得在我眼前窜得碍眼。”
宋瑞毫不在意地咧嘴大笑,再次抱了抱周秦,这才一步一跳地离开周府,也因此没有注意到身后周秦的满脸愁容。
等到从祈恩寺一圈转完回来,天边已经擦黑,宋瑞看着手里提溜着的那些古桑叶,长叹了口气,嘀咕道: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像个爷们!
话虽如此,可母命难违,宋瑞还是乖乖地让厨房烧了水,命人抬进房里:“你们就下去吧,我自己泡着就行,要是需要加热水了,我再叫你们。”
下人们领命离开,宋瑞脱了衣衫便进了浴桶:“呼……还是挺舒服的!恩,估且就当做舒筋解乏了,明天上路后还不知道啥时候能这般好好泡个澡呢。”
感慨完后便闭上双眼,后仰着靠在浴桶边休息。
就在宋瑞蒸得昏昏欲睡事,听到房门吱嘎一声轻响,宋瑞眼睛都懒得睁:“水还不冷,不需要加,你们下去吧。”
谁知半响没等到对方回应,宋瑞略有不耐地睁开眼,刚要责怪,却惊得从浴桶里站起来,随即想起自己未着寸缕,又赶紧坐了下去。
“皇……逸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风逸一脸玩味的表情,半挑着眉毛睨着宋瑞:“你既然不肯进宫见我,我自然就偷溜出来见你了。”
宋瑞这才注意到沈风逸一身侍卫服:“偷溜?”
“是啊,我让小安子去安排的,冒充侍卫处的侍卫出宫,到了宋府再翻墙进来。”说着弯下腰,更加贴近宋瑞,冲着宋瑞邪笑,“所以,没有人知道我来找你了。”说着,眼神还破有含义地扫视着宋瑞浸在水里的身体。
宋瑞嘴角忍不住抽出,不管沈风逸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但是眼前的情景,总让他有种位置颠倒的错觉:这到底是谁在调戏谁啊?
越看着宋瑞神色尴尬,沈风逸的恶趣味心里就越觉得满足,刚要站直身子,谁知宋瑞一改方才的尴尬神情,一把抓住沈风逸的手:“来都来了,不如替你瑞师父搓搓背?”
看着宋瑞笑得比方才自己还要狡诈的模样,沈风逸暗暗咬了咬后槽牙:我果然低估了这个人的脸皮厚度!
挑起眼尾,结果宋瑞递来的毛巾,沈风逸泄愤一般拿宋瑞的背拿搓衣板,拼命地在上面来回搓洗:“敢让我搓背的,天下还真没几个。”
宋瑞从水中看着沈风逸倒映的模样,笑得温柔缱绻,只是出口的话却欠抽无比:“不才,区区独占一二。”
沈风逸直接将毛巾往水里一扔,溅起点点水花:“平日里怎不见你这般嚣张?”
宋瑞转过身,眼里平静:“平日里,无需离别。”
一句话,满室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