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心里一沉,这件喜事对此刻的她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不仅意味着她很可能借不到钱还要往外掏钱,但她既然来了就算上刀山下火海都要借到钱。
她想法设法转移话题,可池妈总能把话题绕回来:“女方家里要的家具和电器我们都买了,你爸都当了一辈子的农民,帮你二哥娶亲已经是山穷水尽了,东拼西凑买了家具还差一大块窟窿。你呢,当初咱们家这情况本来我是想把你嫁隔壁村老王家他们儿子,那小伙子勤快老实不说,他家父母给的彩礼又多,嫁了他咱家手头能宽裕不少,可你偏不愿意,非要嫁给卫东,我已经依了你,可这也害惨了你几个兄弟,现在那些女孩子跟我们当年根本没办法比!张嘴就是钱钱钱,都掉钱眼里去了!我从小教育你以后你兄弟几个娶亲要用100你就要拿99,小四丫头,妈要你出一千块不算过分了。”
一千块?糯米愣了,这个数目对于目前的她无异于天文数字,她连一百块钱都拿不出来啊,别说一百块,就是十块钱都没有!
糯米想了想说:“妈,这钱不是我不想给,是我没能力给,要不你找大姐商量商量吧。”
池妈马上生气了:“说来说去你不就想说不想出钱!无缘无故扯你大姐身上干嘛,你大姐她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个没良心的死丫头,养头猪卖了还能赚个几百块钱呢,你这么大个闺女我养你十几年,才一千块钱你跟我磨磨唧唧,白眼狼啊你!”
若是平时糯米一定唯唯诺诺就算卖血也要凑齐一千块钱“进贡”,但是这次她实在急了,她“扑通”一声在母亲面前跪下:“妈,我目前真的有困难,您要的一千块钱我改天一定全数补给你,现在我需要两百块钱,您能先借我吗?”
池妈“扑哧”一声冷笑:“我就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好久没见你人影了,都死去干嘛了?”
糯米辛酸地说:“妈,我给您生了俩外孙女。”
按农村多子子孙多福气的说法,换做别人早就乐疯了,但她怀孕的时候池妈正忙着给大哥相亲,大龙眼挑,媒人给她介绍对象不是他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他,所以一把年纪还打着光棍,池妈为此没少骂他,却仍为他四处奔忙。
池妈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继而缓缓说:“我想起来你跟我说过的,改天把它们抱过来让我瞧瞧吧。”
池妈罕见的温柔仿佛一柄钝刀捅进她的心,糯米感觉到自出生以来从未与母亲如此亲近,她流着泪把事情说完,最后说:“妈,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池妈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糯米,你自小在你奶奶家长大,如果我说对你的感情和你哥哥姐姐一样,那是在诓你,但你毕竟也是老池家的骨血,打断骨头连着筋,十个手指有长有短,可咬起来也一样疼,妈哪有不疼你的道理,可女人出嫁从夫,更何况这事儿你婆婆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怪只怪你肚子不争气,现在的政策你也明白,你要像我当年生你大姐大哥似的一胎就儿女双全,我看他们老向家嚼什么蛆!”
糯米冷冷地微笑:“出嫁从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姐生孩子时姐夫家因为手头紧不办满月酒,大姐回家跟您一说,你就跑去他们家大闹一场。”
她的声音涩然,“妈,我从来不指望你把我像大姐那样看待,可我只想让你明白,虽然我不漂亮,可我也是您的女儿,我只想您能把对凤凰的爱分给我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她越是渴慕母亲的爱越是得不到,越是得不到,她越是无法忍受她的孩子得不到,亲生母亲尚且如此,把她的孩子交给别人还能如何。
池妈听到女儿的指责,怒道:“我想对谁好就对谁好,不用你教我!”她的语气转为平静,“这样吧,这次的钱你出500就好了,剩下500我再去找你二哥他们凑凑,应该拿得出来,老娘算是对你仁至义尽了,想问老娘借钱,门都没有!”
糯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妈,我求你了!”
“办不到就是办不到!”
见糯米已经泫然欲哭,好半天她才放缓了语气,“小四丫头啊,当年你奶奶也怀疑我怀的是俩丫头片子硬拉着我去医院打胎,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命啊,咱们女人嫁了人就要听男人的话,你说你现在跟卫东离了婚谁肯要你?到最后还不是回了娘家成了我们一家的累赘,你大哥那边女方好不容易松口说订婚,你可别节外生枝搅黄了这门亲事。回去好好过你的日子,再加把劲生个儿子,向家总有容身之地。”
糯米跪在地上枕着母亲的大腿:“妈,为什么您就不爱我?你为什么从来没有为我考虑过?我跟凤凰一样,也是您的女儿,你知道我从小到大受了多少委屈,我多想一件件说给您听,让您给我做主,妈!妈!”
热泪打湿池妈的裤腿,然而母亲像座冰冷的石雕般岿然不动。
她从家里出来时心都灰了,二哥二嫂在红桥租了店面卖喜糖,远水救不了近火,糯米的大哥最近忙着结婚肯定没有闲钱借她,再说这个和凤凰一胎所生的大哥对她没什么感情,别说没钱,就是有钱也未必借她,糯米无功而返,想来想去只能去大姐凤凰家碰碰运气。
说到凤凰,那可真是山沟沟里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不因其他,只因她的美丽。南方农村有句俗语:“山里山,弯里弯,萝卜菜籽结牡丹。”让好多人将信将疑,萝卜菜籽里真能结出牡丹来吗?
能,不信的人看到池凤凰绝对会马上相信这句话,无论是身高气质脸蛋,凤凰的存在都太鹤立鸡群了,同和她一胎所生的大龙虽然也高五官也算好看,却不像她这般出类拔萃,据说当她出生时池爸抱着龙凤胎,但他的目光完全被凤凰吸引过去,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肤,打着卷的头发,她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
这样一个姐姐却是糯米的噩梦,从小到大,在这样一个姐姐的陪衬下,原本并不难看的糯米时时相形见绌,人们永远在拿糯米和凤凰比较,不知情的人很难相信她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糯米倒不是想问大姐借钱(她也知道绝对不可能),说也奇怪,从小到大,整个池家最讨厌糯米的人莫过于凤凰,没有什么原因,也许有些人生来的气场就不协调,就像老鼠和蛇从一出生就注定是你死我活的天敌。
糯米只能在她家门口等着凤凰的婆婆出来,很奇怪,糯米跟凤凰不合,凤凰跟婆婆不和,凤凰的婆婆对糯米却比亲女儿还投缘,投缘到很多时候糯米会幻想大姐的婆婆才是她妈妈。她不敢进去,在门口等了许久,好半天才出来一人,那人正是糯米的姐夫林海,糯米刚想躲却被姐夫叫住。
林海是名在省城服役的军官,糯米没想到会遇到他,怯怯地喊了句:“姐夫,你怎么在家?”
林海笑道:“你姐没跟你说吗?我转业了,现在在检察院工作,周末才回家。你来找你姐是不是?我去叫她。”
糯米连忙说:“千万别!”然后吞吞吐吐地说,“姐夫,你能借我点钱吗?”
要换以前打死她也不敢问姐夫借钱,可现在的情形她实在顾不得这么多了。
林海怔了一下,马上说:“你要借多少啊?”
糯米声音低的不能再低:“能借我两百吗?”
林海还以为她要借多少呢,笑道:“当然可以,你在这等我下,要不进去坐会儿?”
“不用,我在这等你...姐夫,我借钱的事你能不能别告诉我姐,等我手头宽裕点的时候我一定还你!”
林海进去拿了钱出来,看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跟我说说,我就算帮不上忙,多少能替你拿个主意啊!”
林海的声音很温柔,糯米与他打小相识,他是她认识少数真心待她的人,见他如此发问,她不禁“哇”一声哭出来,把所有的委屈都告诉他,像是婚后的婆媳矛盾,丈夫出轨以及他将孩子卖给下山人家的事全部告诉他。
一路上林海陪着她,在渡轮听到她说向卫东出轨的事,他攥紧拳头,如果向卫东在他面前,他一定狠狠给他一拳!他的思绪被糯米的呕吐声打断,只见她晕船吐得七荤八素,她才生完孩子多久啊。
下山是个海岛,上岛之后林海四处打听孩子的下落,但是找了一天孩子仍是杳无音讯,本来嘛,这么小的地方一户人家突然多个孩子,你想瞒也瞒不住,如果找不到的话,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向卫东隐瞒了孩子的去向。
林海又气又急,带着糯米要去她家问向卫东孩子的去向,回到榕树村已经天黑了,还没到林海家门口,糯米远远看到姐姐凤凰在门口守株待兔,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
果然,凤凰冷笑了一声:“下午我看皮箱里少了两百块钱,问了一圈都说没拿,还当家里进贼了,现在我才知道这还是个家贼!”
林海皱眉:“凤凰,钱是我拿的,你听我说,糯米现在有困难需要钱救急,所以我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