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已经过了第九站。
老黑的脸色凝重, 眼神依然锋利，列车里白惨惨的灯光照在他黝黑的脸膛上，越显肃穆, 他如同一柄沉默的钢刀, 随时可能出鞘见血。
车箱内的玩家都很安静。
他们看着前方，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很冷峻, 像凝固了灯光, 又像被定格了时间，身形一动不动。
滴滴滴！
列车到站的声音响起，第十站到了。
老黑站起身，看向车窗外的地铁站，车箱里的人不期然和两个从楼梯跑下来的玩家面对面。
那两个玩家跑得很急，满头大汗，脸色煞白，他们看到列车到站时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 毫不犹豫地朝这边跑来, 即将要上站时，突然想起什么，抬起的脚顿在半空中，然后猛地往后退, 甚至因为惯性，整个人往后跌坐在地上。
返程列车，除了第一站外, 其他站都是只许下不许上。
他们想要踏上这辆列车，只能先从前进列车到第一站, 这里是无法上去的。
要是玩家硬是上车，将会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碾压、挤碎, 身体凭空消失。
两人看着近在咫尺的列车，终于隐约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滴滴滴！
四十秒钟过去，车门即将关闭的提示声响起，车里的人透过车窗，看到一道从地上蔓延而来的黑色影子将那两个无路可逃的玩家吞噬。
即便隔着轰隆前进的列车，他们仿佛能听到两个玩家被吞噬前惊恐不甘的惨叫声。
车箱里的人脸上露出恻然之色。
他们随时都可能会变成那两个玩家，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有人终于控住不住爆发，发出一道嘶哑的低咒声。
顾玖站在车窗前，也看到那两个玩家被黑影吞噬的场景，低声问道：“刚才那是什么？”
“不知道。”老黑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并没有抽，他平静地说，“这些地铁站有很多危险的怪物，它们每天都在变化……大概唯一不变的，只有第一站的猎杀者和莎莎。其实说起来，猎杀者和莎莎还是挺可爱的。”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下。
猎杀者和小女孩莎莎确实很危险，但他们是能看得到的危险，固定不变的，玩家知道他们一直在那里，很少离岗，不会让其他的怪物取代他们的位置。
其他的地铁站，隐藏的危险和怪物每天都在变化，让人难以预测，自然也找不到应对之法，就像刚才那两个玩家在面对那蔓延而来的黑影时，逃路无门，最后只能看着列车离开，绝望地嚎哭。
明明列车即在面前，却无法登上去避难。
那种乍然惊喜又极度失望的心情，演变成最后的绝望。
列车仍在前进。
顾玖望着窗外的黑暗，面容平静。
老黑将嘴里叼着的烟收起，笑着说：“怎么样，是不是被这次游戏世界的难度吓到了？”
顾玖没作声，她重新坐下，从随身包裹里取出一个饭盒。
饭盒还是热腾腾的，打开时一股食物的味道飘出来，惹得车箱内的玩家忍不住望过来，暗暗吞咽口唾沫。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正常的食物。
没进入游戏世界之前，他们并不知道这次的游戏世界这么坑，会将人困在这里。他们携带的食物并不多，按以往的经验来准备的，以方便为主。
方便是方便了，但吃久也会容易腻。
被人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死人也会被盯醒。
顾玖取出十三个餐盒，“你们吃吧。”
老黑说：“哎呀，多不好意思啊，那就谢谢了！”
嘴里说着不好意思，但那手却伸得贼快，利落地抢过一个盒饭，打开就大口吃起来。
其他人也没有客气，赶紧上前抢了一个盒饭，生怕被别人抢走似的。
五星级酒店大厨做出来的饭盒，还是热腾腾的，在吃了十几天干粮的人嘴里，简直就是绝世美味，吃得他们满足感大增，一个个双眼放光。
车箱里弥漫着食物的香味。
如果是在正常世界，当然不能在地铁进食，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在这里并不需要顾忌这些，先活下来要紧。
顾玖让人做的盒饭都是往大份来做的，放在现实世界里，一个盒饭相当于三个大男人的饭量。可惜玩家们都是一群大胃王，一个盒饭下肚，也只有几分饱。
虽然没饱，但美食带来的满足感，仍让人幸福感上升。原本还有些悲观绝望的心情，转变成斗志。
“等离开这鬼地方，我一定要去无界城吃个够！”李经发誓，“到时候，我要去第十区吃灵菜。”“加我一个，我不介意你请客的。”
“李经，还有我啊，我们是好兄弟，别忘记兄弟啊！”
“……”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凑趣，都让李经去请客，李经满脸傲慢，一脚将他们踹开，坚决不请客。
车箱内的气氛很快就活跃起来。
老黑看着活跃起来的队友，目光落到慢条斯理进食的顾玖身上，心里隐约有些明悟，这人是故意当着他们的面吃饭的吧？
列车抵达第十一站。
第十一站同样不能下，列车门刚开，他们就看到在地铁站里游荡的鬼怪，几只血淋淋的鬼怪默默地看向列车打开的门，脸上露出怨毒的笑容。
第十二站、第十三站、第十四站……
终于，在第十七站，他们看到地铁站的玩家。
几个玩家站在列车前，往列车眺望，当列车停下，看到列车里的人，十分友好地朝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这里已经没有危险。
老黑不仅没有高兴地带队友下车，反而冷了脸。
列车门当着那些人的面关上。
地铁站里的玩家先是愕然，紧接着脸上露出愤怒之色，他们的嘴巴开合着，声音被阻隔在外，车里的人听不到他们在叫什么，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顾玖看向老黑。
不用她问，老黑就说：“这些人是玩家，他们特地等在这里，估计是想要捕捉其他玩家。”
“捕捉玩家？做什么？”顾玖的话刚落，瞬间就反应过来。
老黑道：“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他们要捕捉玩家，用玩家来当诱饵和炮灰，试探其他地铁站的情况。”说到这里，他又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诸天游戏确实有规定玩家之间不能互相伤害，但他们只是控制玩家，将玩家当成炮灰，只要不亲自动手杀死玩家，玩家自己死在游戏世界的鬼怪手中，就不算伤害。”
顾玖默然。
自从她成为玩家后，因绝对的实力，她没有遇到敢将自己当成炮灰的玩家。当然，也有那些游戏世界比较安全之故，它们再危险也没有死亡列车危险，这里是玩家们的地狱，随时可能上演各种悲剧。
顾玖看向老黑他们，并没有问他们是不是也会这么做。
这没有意义。
当人处于绝境之时，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还没有做，是因为尚未身处绝境。
他们所能做的，便是尽量让自己不要身处绝境，努力守住最后底线。
老黑虽然没有说，但他明显向顾玖传递这个意思，希望能赢得她的信任，他是真心诚意地想邀请顾玖加入。
列车行驶时的动静并不小。
突然，顾玖抬头朝列车头看过去。
“怎么了？”老黑问道。
顾玖道：“我听到高跟鞋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
老黑倏地站起，脸色大变，脱口道：“是红色高跟鞋女人，她上车了，她是什么时候上车的？”
其他人也是面露骇然。
红色高跟鞋女人是列车里的噩梦，他们吃过亏，不敢小瞧这女人。
列车行驶的声音伴随着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传来，虽然只有顾玖能听清楚，其他人却不敢大意。
经过第一站的事，他们都知道顾玖的听力有多妖孽。
顾玖双手自然垂下，灵怨之刃出现在手心间，仔细辩别高跟鞋的声音。
那声音正在向他们接近，偏偏看不到人影，仿佛那人是隐形的，或者是只有一双高跟鞋沿着车箱的墙壁而来，遮挡视线。
顾玖猛地抬头，一双大红色高跟鞋像是有人穿着一样，倒立着站在车顶。
高跟鞋踩着细碎的脚步朝他们接近。
其他人也看到那双倒立在车顶的红色高跟鞋，纷纷往后面的车箱跑，老黑朝顾玖叫道：“快往后面跑，不要让它赶超在前面。”
顾玖跟着他们往后面的车箱跑。
他们跑起来时，头顶那双倒立的高跟鞋也跟在他们身后，就像有人穿着它，踩着小碎步跟上来。
现在距离列车到站还有三分钟。
三分钟时间很短，也可以很长。
眼看已经跑到最后一节车箱，老黑猛地转身，大钢刀出其不意地朝那双高跟鞋劈过去。
高跟鞋极有灵性地往后退，退离老黑的攻击范围，一滴浓稠的血从它跟处滴落，那滴血落在地板上，然后更多的血从这滴血中喷涌而来。
血越来越多，它们扭动着，形成一个人影。
老黑的大钢刀再次砍过去，但这大钢刀却砍不断那变化的血水，其他人也祭出武器，将那血滩水砍得东扭西歪。
噗的一声，血液四溅。
老黑及时取出一块红布一挥，血都溅在红布和周围的地面上，发出一阵滋滋的声音，红布和地面都被腐蚀出黑色的痕迹。
看到红布上出现的黑色的洞，老黑脸上露出心疼之色。
除了溅开的血外，那血水仍在变化。
有人惊颤地说：“那女人要出现了！”
血水幻化的人影渐渐地变成一个女人，那女人有一头红棕色卷发，苍白的皮肤，黑色的眼仁，鲜艳如血的红唇，穿着一身血色红裙，脚上一双高跟鞋。
她朝他们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动作却非常凶悍，一来就直取他们的命。
老黑的大钢刀格挡住她取向自己喉咙的手。
女人一脚将老黑踹开，老黑跌撞到墙上，从她身后蔓延的血水像蛛丝网般，追向其他人。
玩家拼命地避开那些血丝，使用道具将它们断开，断开的血凝固在地上。
几条血丝朝顾玖涌过去。
顾玖抓着灵怨之刃，毫不迟疑地将地上的血丝切断，同时朝老黑那边掠过去，将即包裹老黑的血丝切断。
然后她冲向那女人。
灵怨之刃划向女人的肩臂，划开一条长长的血花。
“啊――”
女人凄厉地惨叫一声，猛地转过头，一双黑色瞳仁猛地看过来，眼仁占据整个眼眶，挤压掉眼白部分，阴森又诡异。
顾玖再一次成功地拉了鬼怪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