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安与粉黛出了房走到院子里,天色暝暝,抬头可见司马赋及在头顶的巨石上亲自寻找。那日女尸分明就在佛头巨石最顶上,现下怎会找不到了?
只顾盯着石头上的司马赋及,她连监寺悟明带着几个和尚进了西院都未曾察觉。直到一旁粉黛不经意间回头看见一个和尚在身后似笑非笑看着她,她吓得叫了一声,秦楼安这才发现身后有人。
“阿弥陀佛。”见她回头,悟明双手合十行了佛礼,“两位施主,不知那位男施主在悬石上找什么,可需贫僧帮忙?”
悟明抬手指了指司马赋及,看着她寻问道。一开始她便觉得此人挂在脸上的笑甚是别扭,如今知道他就是那晚在大殿上偷袭她的人后,再看他脸上的笑,透着阴恻诡异,着实是有些吓人。
秦楼安的打量只在瞬息之间,她面上还是保持着一派和气,“多谢悟明师父好意,只是司马将军现在找的东西有些特殊,恐师父就算有心帮忙,也帮不了。”
秦楼安顿了顿,她紧盯着眼前和尚的脸:“我们要找的,是一具女尸。”
悟明面上的表情丝毫未变,那张诡异的笑脸并未因听到女尸而有半分的惊愕。这张脸好像僵硬的不能再僵硬,五官像是刀刀雕刻上去的,这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悬石之上从未有人光顾,又怎会有女尸呢,想来是诸位施主弄错了。”
悟明话音方落,司马赋及从巨石上飞身下来,兀然落在悟明身前将他连连逼退了几步。悬石上的女尸是她亲眼所见,不可能弄错,她更不信悟明的话,所以干脆不理会他。
“怎么样,尸体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上面可有搬运的痕迹?”
“没有。”司马赋及双目盯着悟明似是要将他看穿,“很奇怪。”
听到这样的回答,秦楼安泄了口气,这件事确实如司马赋及所说,很奇怪。
从女尸的发现到现在的消失,一切都很奇怪。
他们不知道这女子为何会从悬崖上摔下身亡,现在也不知道她的尸体是如何消失不见的。如果是悟明等人知道他们发现了石上女子,为了毁尸灭迹而将女尸偷走,那他们又是何时动手的,又是如何躲过院中侍卫的眼睛?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适才贫僧已经说了,那悬石上面不可能有女尸的。”
悟明似笑非笑的脸在昏暗中愈显诡异,现在女尸丢了,他自然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不可能有尸体。一开始听她说司马赋及是在找女尸时,他很淡定也很笃定,而这恰恰说明他有问题。
一个寺院的监寺,就好比她公主府的管家。
若是府中听闻有死尸,管家正常的反应应该是大吃一惊,毕竟人命不是小事,任谁听了都会惊骇。而后应该是担心害怕,身为管家要负责府中大小事宜,出了人命,他必定害怕会怪罪到他身上。
眼前的悟明,初闻女尸就一口咬定是他们弄错了,一不问真假,二来又不问他们是如何发现尸体的。想来他定是知道此事是真的,至于他们如何发现对他来说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尸体不见了,死无对证。
见不到尸体立不了案,纵是司马赋及手中攥着圣旨,亦不能将尚安寺怎样。
不过悟明若当真觉得如此就能糊弄过去,那他可是失策了。
秦楼安笑着对他点头,现在再与他纠结是否有女尸之事没有意义,她将话峰一转。
“这应是司马大将军弄错了,大将军在沙场上见多了尸体,现在看什么都像死尸。现下看大将军这眼神,恐悟明师父现下在他眼里也是个死人呢。”
秦楼安笑吟吟说道,果见悟明就微微低垂了头避过那两道冰冷的目光。
“悟明师父不要怕,大将军不会乱杀人的。”
不会乱杀人,并不是不杀人,悟明知道现在站在他眼前的是谁,僵硬着一张笑脸向她点头哈腰。秦楼安心下冷笑,他这副样子哪里有半分佛相,分明是一副欺软怕硬的小人嘴脸。
他还偏偏把她当成那软柿子,非要捏上两把。
“哦,对了,悟明师父这么晚来西院中,是有什么事要交待吗?”
听她不再说司马赋及与女尸之事,悟明松了口气。
“阿弥陀佛,施主有所不知,如今寺中来了贼人,昨晚有人夜闯后院竹林,还将十八罗汉打伤。贫僧特来告之诸位施主,务必多加小心。”
“贼人?”秦楼安大吃一惊,有些惊慌地抚了抚胸口:“难怪我晾晒在窗台上的鞋子不知所踪,原来是寺中遭了贼了。悟明师父,您是尚安寺的监寺,可一定要将那贼人捉住不可!”
粉黛抬眼觑向身旁的公主,未几又低垂了头一副甚是害怕的模样,公主说过要配合。
“施主莫要惊慌,贫僧已安排寺中僧人巡视察查,一定紧快找出贼人,护佑一寺平安。”
“这怎么能不惊慌?”秦楼安声音有些颤,像是因为害怕。
“适才悟明师父也说了,那贼人连十八罗汉都能打伤,现在西院中除了司马将军,我们一众女子,谢容公子又不慎受了伤,月玦太子更是手无缚鸡之力。这这贼人既然已偷了我的鞋,定是盯上我们了,这可如何是好?”
“公公主,您这么说,奴婢奴婢今晚都不敢睡了”
对于粉黛的配合,秦楼安甚是满意。
一旁司马赋及斜眸扫了眼搀扶抱在一起恨不得瑟瑟发抖的主仆俩,有想一走了之的冲动。
对于适才司马赋及的眼神,秦楼安当然察觉到了,别说是他无语,她自己都对自己的贼喊捉贼甚是无语,尤其是月玦手无缚鸡之力一言,她简直是昧着良心说瞎话。
“不如这样罢——”
无语归无语,戏还得继续,秦楼安展颜一笑。
“悟明师父身为监寺,寻找贼人保护僧众自是责无旁贷。然我们受寺中无妄大师恩惠,理应报答,不如便帮悟明师父一同搜寻,也好早些找到隐藏在寺中的贼,还大家一个安生。”
尚不待悟明拒绝的话说出口,秦楼安看向司马赋及。
“司马大将军,如今除了守在我母后房门口的四个侍卫,大将军便带着其他金吾卫帮悟明师父搜寻贼人。那贼奸诈狡猾,你们要仔仔细细的搜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秦楼安凝着眼前人,司马赋及看她一眼知道她的用意,微微颔首回道:“臣,遵命。”
“施主入住敝寺,已令敝寺蓬荜生辉,如今贫僧监寺不严生了贼,又让这贼盗窃施主之物,实属贫僧罪过。现下又怎敢劳烦施主搜寻,还请施主收回成命。”
“悟明师父这是什么话?尚安寺乃我父皇亲封第二国寺,值得金吾卫为贵寺捉贼,悟明师父就不要客气了。”
秦楼安抬手指了指,又道:“悟明师父你看,大将军已去召集金吾卫了,你要是还想拒绝,就亲自去和大将军说。不过你说了也是白说,大将军是驴一样的脾气,你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还是快去引大将军搜查罢。”
悟明顺着她指去的方向一看,果见司马赋及已将西院中的金吾卫带走,看样子是去将守在寺中其他地方的金吾卫一并叫上,是真的要搜寺了。
秦楼安见悟明脸上诡异的笑终于消失不见,他应该是真的急了。连招呼都没和她打,悟明便追着司马赋及去了。
现下就算不见尸体不用圣旨,也能搜查尚安寺。
而她之所以要搜查尚安寺,寻找消失不见的女尸倒是其次,她有更重要的东西要查看。
见悟明彻底出了西院,秦楼安带着粉黛回了房间。
她记得自己这次出宫准备了一身紧瘦的劲衣,现下终于排上用场了。其实昨晚她若早知月玦带她是去做什么的,这衣服昨晚便穿了。
粉黛瞧着自家公主换了一身玄黑紧身的衣服,头上墨发高束如马尾,便知公主是要出去。
“公主,您一个人出去是不是太危险了?”粉黛试探性的问着,未几又小声说道:“公主不如把玦太子带上罢?”
闻言,秦楼安轻哼一声:“粉黛,今日下午你也听到了,本宫要是再霸占着人家师兄,谢容公子就要强行将你留在身边侍候他了。怎么,难道你真想做谢容的贴身小婢女?”
“原来玦太子是谢容公子的师兄啊!”
粉黛感叹一句,未几意识到自己好像听错了关键,又连连摆手说道:“奴婢是一辈子都要跟着公主侍奉公主的,不会去做他人的婢女。可这也不妨碍公主与玦太子一起出去啊。”
“嗯?”秦楼安将一银簪置于袖中,转身挑眉看向粉黛,却见她往门口瞅着,她顺目看去见门外立着一人,那身影她自认已甚是熟悉,“月玦,你不照顾谢容,来我这里做什么?”
见自家公主朝门外走去,粉黛偷笑两声朝床榻走去。今晚她的任务就是守好皇后娘娘,至于其他的她就不用管了。
“那贼奸诈狡猾,我恐公主一人捉拿不住,特来陪公主同去捉贼。”
他这才是名副其实的贼喊捉贼了罢?
秦楼安睨了他一眼跨出门去,见他同换了一身玄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捉贼?”
方问出口,她就想到先前他在院中都能听到她起床声音,又觉得自己适才所问纯属多此一举,又道:“你家宝贝师弟,同意你和我一起出去了?”
“谢容已经睡下了,而且他不会耽搁我做正事,公主放心。”
“原来是先将人家哄睡了再来找我,玦太子还真是忙啊。”秦楼安走近他,看他有些无奈的浅笑着,挥挥手示意他,“走了,傻笑什么?”
他适才笑得很傻吗?月玦有些不解。
二人趁着夜色出了西院,今日一整天都阴沉沉的,现下墨空无星无月,然寺中却并不昏暗,到处都是金吾卫执着烈油火把搜寻。
“巨石上的女尸不见了,这件事你应该知道了罢?”
秦楼安走在前面,月玦离她半步跟在她身后,也没过问她要去哪。
现下听她说起女尸之事,他轻声嗯了声,“适才在房中,听到公主与悟明对话了。巨石上的女尸应该是悟明等人偷运走了,而且用的方法很特别。”
“什么特别的方法?”秦楼安住了脚看向他,却见他摇摇头,说道:“目前还不知道。”
“你这你这不是废话?说了和没说一样。他们能从我们头顶上将女尸运走,还不惊动院子里的金吾卫,那自然不是卷着草席大摇大摆从院门进来,然后光明正大将女尸抬走了,那自然是很特别的方法了。”
“现下公主既然有思路,那我所说自然不是废话。”
月玦脚下步伐加快跟上疾行在前的秦楼安,说道:“按适才公主所说,我们要想的便是什么法子可瞒过金吾卫,想清楚这一点,他们特别的方法自然也就知道了。”
“你我从破败院落回来时,金吾卫都好好的守在西院中,今日我醒的颇早,也没发现金吾卫有昏迷之状。他们既然未曾如先前般下迷药,那又是如何躲过金吾卫的眼睛?”
“或许是选择了一条鲜有人知的秘密道路,至少这条路金吾卫看不到。就像昨晚我与公主通过偏僻小道进入后院一样。”
秦楼安再次驻足看向他,思虑片刻后说道:“这不太可能罢,今日你我寻找元痴之时已将西院周围的道路都找遍了,无论从那条路走,最终都是要走院门的院门?”
秦楼安眨了眨眼,心中似乎兀然一亮。
“他们也许根本就没有从院门进来,对,他们不可能走院门。”走院门一定是会被金吾卫发现。
抬头看向悬在崖壁上的巨石,此时她与月玦正站在左偏殿与西院院墙之间的巷道中,如此看去,那巨石又如她初入西院时见的一样隐在昏暗中。纵是有人在上面,恐也不会注意到。
可那些和尚到底是如何上去的?
思索之际,秦楼安见巷道尽头兀然飘过一袭白影,不是转瞬即逝,而是轻飘飘慢悠悠的。她怀疑自己看错了,可须臾那白影又飘了回去
“月月玦,我好像又中迷心散了我刚才看到一个白影在巷道尽头飘来飘去”
秦楼安轻轻扯了扯月玦的衣角不敢再朝巷头看,她生怕又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月玦轻疑一声,朝那边看去——
“公主放心,你没有中迷心散,确实是有个白影。而且,它朝这边来了。”
“什么?”
这让她放什么心呢,还不如中迷心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