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薇薇结账的时候，老板支支吾吾的说道“你朋友摔碎的我的那个财神……”
我抬起支在吧台上的胳膊，手掌贴到嘴边，尽量伸长舌头，夸张的舔了下手心的血迹，斜着眼瞅着老板。老板见状，把没说出口的后半句吞了下去。
出了门，两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一时间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种沉默。
挺尴尬的。
春天，气温已经转暖。我低着头，眼睛瞅到陆薇薇穿的嫩绿色高跟鱼嘴鞋，从侧面看有一个优雅的弧度，如起伏的山脉，脚踝处的系带上有一小串闪亮的珠子，显得格外秀气。饱满小巧的脚趾从鱼嘴鞋前段露出，看起来十分诱人。随着陆薇薇的步伐，高跟鞋“滴笃滴笃”的与地面发出的清脆敲击声，很迷人也很撩人。这种感觉让我心里有种莫名的兴奋和期待，总觉得会有什么暧昧的事情发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季节的原因，内心充斥着一股不安和躁动。
“你的病……还好吧？”陆薇薇终于打破了沉默，将我的思绪拉回来。
“嗯，还好。”难得让我名正言顺的搭讪心目中的女神，可真当机会摆在面前，我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把握。除了机械式的回答，我实在想不出该怎么交流。
“上次谢谢你骑车捎了我一程。”
“哦，不客气”
“听说，你还因为这事被刚刚那伙人给打了。”
“……”肯定是宣小松那家伙在学校里大嘴巴，我在心里诅咒着他以后每次撸管的时候都被爸妈撞见。
“总之谢谢你。”
“不客气。”
我决定向她表明我的心意，我停住了脚步抬起头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在裤兜里握紧了拳头。“陆薇薇…”
“嗯？”她见我停了下来，好奇的回过头来看着我。和我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看见她的眼神是那么清澈，眼睛是那么漂亮。“有事吗？”她微笑的望着我。
刚刚鼓起的勇气都被她这一抹笑容冲散了，“没…没什么。哦，对了，你明年高考准备报考哪所大学啊？”我突然想起一个好的话题，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一样，松了口气。
“我？大学？呵呵呵。”仿佛我说了个有趣的笑话，她听到后用手背掩住嘴巴笑了起来。“你觉得我的成绩，哪所大学会收我？我可不想把时间和金钱浪费在那些没有用的专科学校中”
“那你毕业了有了什么打算？”
“找个有钱的老板，让他包养我啊，我给他当小三啊。”她笑嘻嘻的说。
我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但是听起来还是心里怪怪的。
“好啦，不逗你了。我姐在日本做裁缝，我准备毕了业跟她后面出国干两年，等回来有钱了自己开个童装店。你知道吗，我可喜欢小宝宝了，每次见到那些小巧的衣服啊，鞋子啊，我都恨不得自己缩小一圈穿上去。”她眉飞色舞的说着，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难得看到她这么单纯可爱的样子。我压抑住脑海中那些岛国片里面关于女人去日本打工然后沦落风尘的画面，并且控制着自己不去提醒她“岛国有风险，女人需谨慎”这类金玉良言。免得在她面前暴露出我猥琐龌龊的一面。
“嗯，挺好的，愿你学的一手好裁缝，成为个有名的时装设计师。”
“你见过有设计童装出名的时装设计师么？好吧，或许我会是一个。”
“我要去上海了，过几天就走。我被选上参加羽华集团的一个试验项目。”我还是告诉了她。“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我补充道。
“羽华集团？跨国大企业哎。什么项目啊，是不是那什么能让人不怕死的叫啥‘天国’的玩意？”她有所了解。
“是‘天堂阶梯’。”我纠正到。
“对，对，就这个名字。”陆薇薇有些激动，“你要参加这个试验？哇，好棒哎。只是…”似乎想到了什么，陆薇薇神色暗淡了下去。
“怎么了？”我有些好奇，她会顾虑些什么。
“那个产品，好像是给临死的人用的吧。”陆薇薇很谨慎的口气说出那个“死”字，怕我忌讳。
“这有啥啊，呵呵，反正我本来就命不久矣。再说，像我这种人，就算好好的活一辈子，说不定也没钱享受这样的高科技产品，值了。”我无所谓的说道，尽可能表现的豁达。
又是一阵沉默，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气氛有些压抑。
“薇薇，”我突然脱口而出这么叫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感到恶心。
她瞅了我一眼，看得出她眼神中有点羞涩，显然也不适应我这么亲昵的称呼她。
“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我破釜沉舟一般的说。
“我知道。”她有点轻松的说到“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对我说这句话的人。”
“……”这话听得真让人心塞。
“不过，你的话是让我听起来最舒服的。”她笑颜如花的看着我。
午后的阳光落在街边玻璃橱窗上反射过来，透过她那披散着的长发照在我的脸庞，也不知是被她的话敲中了心房，还是阳光刺眼，我的头一阵晕眩，好甜蜜的感觉，就想沉浸在这种喜悦中，不愿意离开。
坐在开往上海的长途汽车上，我歪着头茫然的望着窗外，看着车外的景色飞快的倒退，手指在车窗边配合着外面掠过的树木不停的一跳，一跳，模仿着小人在跑酷时越过障碍一般。一同陪着我的爸爸，此刻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跟爸妈坦白，是在两天前。
费了很大劲才跟他们解释清楚什么是“天堂阶梯”，虽然我也并不懂，但是我得让他们明白，这是件好事。老妈关心的，还是这么做会对我的病有什么影响。我告诉她：“羽华集团是台资企业，跨国大集团，给他们做试验肯定要保证我人身安全啊，他们会负责病人的常规治疗的，说不定人家顺便就把我的病给治好了呢。”妈妈半信半疑，最终还是同意了。
倒是宣小松，知道我要去参加这个项目后，很是用心，仔细的为我四处搜集“L0318”之前的各个系列产品在做市场推广前的试验信息。结果都是一样，羽华集团的“L”系列产品并不能在治愈患者的疾病方面有疗效，某种程度上说，它只是一种高科技的安乐死。
“L”系列可以在使用者的大脑中营造出其自身幻想的各种感觉，从而让使用者在临死前体验一回自己心目中那个理想世界。但是，由于为了给人造成足够真实的致幻效果，“L”系列产品需要对使用者的神经系统进行大量的的化学和物理刺激，而这些行为，往往给使用者的大脑神经系统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从对最初一批正常人群志愿者试验结束后的跟踪研究结果得知，相当大的一部分试验者都出现了各种功能障碍，导致他们对现实世界的感知出现迟缓钝化，从而难以正常生活。
这也是从那以后“L”系列产品的体验人群一直都局限在重病患者的原因之一。
而一直到“L0315”，羽华集团都没能很好的解决其产品对神经系统造成不可逆损伤这一巨大副作用。羽华集团也一直致力于改进这一弊端，力求能够让“L”系列能够被普通人所使用，从而在丰富人们精神世界的道路上，留下一个里程碑。
“L0318”据说比之前产品做出了很大改进，只是…谁都知道，这只是据说。
宣小松还是希望我别去，他担心我去了之后耽误了治病不说，还把脑袋给搞傻了，回头变成个得了白血病的痴呆，那我爸妈更要伤心了。
但是我去意已决，冥冥之中我感觉我在完成一个使命，这也是我生命之中最大和最后的追求了。
我让宣小松对我爸妈绝口不提“L0318”的副作用，防止他们获悉之后阻止我，同时答应会向他及时报告试验过程中的情况。
走的时候，只有宣小松来送我，没见到某个人，多少让我心里有点失落。我以为他这个大嘴巴会告诉陆薇薇，再怂恿陆薇薇来送我，不过也不怪他，他还不知道我和陆薇薇已经表白了，更不知道，陆薇薇已经接受了我的表白（至少在我看来，她是采用很含蓄的表达方式接受了）。至于陆薇薇，自从那天分开后，就再没她的消息，我也没有好意思主动联系她，就让那天的美好感觉定格住她在我脑海里的回忆吧。
就这样，我终于开始了上海之行。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在前方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