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悲的额头上渐渐沁出一层密密的汗珠,一脸的疲态,看来损耗颇大。不拘小节的用袖口将额头上的汗珠抹掉。看着文灵均的侧颜一阵出神,这孩子的侧面实在太像她了,转头又看向念无心,倒也神似,莫非她已经身为人母,而且还养育了两个孩子?
霍悲的眼神渐渐黯淡,思绪仿佛回到从前,“看到你们,不知不觉就想到了我从前在医馆做学徒的日子,那是我这辈子最欢乐的时光了,小师妹乖巧无比,时常拉着我问东问西,若不是我心中执念太深,也许能和小师妹成为一对璧人。”顿了顿,看着她们问道:“不知你们是否认识我那小师妹,她叫寒秋。”
“往事随风而去,现在遗憾又有何用?”念无心冷冷的回道。
霍悲苦涩一笑,“只是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罢了。”
“她过的很好。若您仍念及旧情,还请好好医治她。”念无心看着文灵均微微蹙眉,头脑关乎人之性命,既然姑姑都相信此人,那便好言相托吧。
“自然。”霍悲苦涩的笑了,看来这世上也就自己过得不幸福。为了拯救那些不幸之人,自己背负了太多的孽债。
几人静静的坐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们紧张的看着霍悲和文灵均,从内力化瘀转变为针灸法,手法之快,令人咋舌,小灵均只是微微皱眉,觉得脑袋好像被小蚂蚁咬了几口,并未发现霍悲手中的银针。正当她们惊叹霍悲的手法之娴熟,小灵均意外的乖巧时,门“嘭”的一声被人踹开。
“弑父杀母,还有脸回来祭拜,呵呵,还真让我好找呀!”几名官差打扮的人迅速入屋,凶狠的盯住屋内的人。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缓缓踏入,刚才的话,便是此人说的。
念无心三人迅速站起手持武器,谨慎的看着来人,若是他们敢再上前一步,手中的匕首可不长眼。
霍悲微微抬起头,瞥了眼这位不速之客,眉宇之间掠过一丝威严,“坐下,都坐下!没看见我在忙?”
“好,好,好!我等你,若是你治好他,不杀了他!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我千等万等,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哈哈哈!”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大声笑道,“啪”的一声将官刀重重的拍在桌上。眼睛不时打量起了屋内的几名陌生人。
念无心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又默默坐下。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灵均,生怕霍悲上一秒治好了她,下一秒就将她杀死!
“几位美人难道不知道死医的名号?竟然这般有胆识,找他相救!”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擦拭着刀刃,不以为意的问道。
柒绮梦轻笑了声,反问道:“你找上门来,又为何事?莫不是亲人被死医给弄死了,找他来报仇的吧。不过既然早知道他的脾性,为何又去求他相救?”
“哼!”官员冷哼一声,半晌没有言语,好似被柒绮梦说穿了一般。
“既然今儿你们的朋友也许会成为他手中下一个亡魂,不如我就和你们说说我家独苗惨死在他手中的过去!你们来为我那死去的孩儿评评理,看他是否死了比活着更解脱!”官员越说越激动,双眼通红,布满血丝,看着霍悲的眼神似要将他千刀万剐。
“正愁闷的慌,你倒说来听听,也不知道霍前辈介不介意?”柒绮梦翘起了二郎腿,身子往芷清幽的身上仰去,选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
当着这么多陌生人的面芷清幽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配合着坐好不动,让柒绮梦靠的舒服点儿。
“嗯,你们聊,不打紧。”霍悲爽朗的笑道,好像这事全然与他无关。只在意着眼前的病人。
小灵均被扎的有些晕眩,迷迷糊糊的趴在桌上,只是眼睛一直盯着对面的无心姐姐,只要有她在,便放心了。
“呵!”中年官员斜眼看向他,心中的仇恨又更盛一筹,这人从来不把人命当回事,连亲生父母都能狠心闷死!还有什么能入的了他的眼呢?将不悦压制于心中,平心静气的将压抑在心中仇怨缓缓说出。
“犬子芳儿年少轻狂,被狐朋狗友带坏,终日流连于烟花之地。大约半年前,芳儿浑身起了小红疹,请来郎中查看,谁料却是那让人难以启齿的花柳病。芳儿承受不住如此打击,日益消沉。这种丑事发生在家中,实在是颜面无存,为了不让别人知道,我将芳儿安置在了郊区的院子里。机缘巧合之下,芳儿结识了此人!就是他!扬言有能力救活芳儿,芳儿对生活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可是!既然救了他,为何又让他惨死!我们家名门望族,世代为官,难道前途不无量?这种生活,难道还无望?你又有何种理由去杀我儿!”此官员越说越激动,歇斯底里的喊出了最后几句话。
霍悲抬眼冷哼一声:“真相到底如此?你比旁人更明白不过了,莫再将自己的罪孽强加于我,早日回去,当好你的官。你正值壮年,孩子可以再生,就忘了那个让你失望的芳儿吧!”说完,将刺在文灵均头上的银针慢慢拔起,每拔一下,一股白烟吸溜一下子冒了出来,这般十几下,倒也积攒了不少白雾。霍悲拿手挥散着白雾,双手按向文灵均的后脑勺,细细按着,做着检查,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不过这时的文灵均却不知为何昏睡了过去。
“胡说八道!”中年官员终于坐不住了,一个跃起,手持大刀就朝着霍悲砍去。
霍悲将昏睡中的文灵均推到了念无心的身上,两指夹住了官员的大刀,其余官差也纷纷举起大刀砍来,却被柒绮梦和芷清幽撂倒。
二人掸了掸双手笑道:“就这点本事,还敢一直跟着死医?没死算是不错的了。”
官员看文灵均仍均匀的呼吸着,大笑道:“既然你没杀了他,那今日便是你的亡期!听闻今天也是你双亲的死忌,真是个好日子呀!哈哈哈!”
“呵,你杀不了我的!”霍悲双指一用力,大刀咔嚓一声断裂开来。
官员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是承诺过,若是被我发现医完人后若不杀掉,便是你的死期吗?大名鼎鼎的死医,竟然也有贪生怕死的时候?”
霍悲双眸闪出一抹眷念,“忽然很想念一位故人,临终时想再见她一面,将毕生经历好好讲诉给她听,她可是最爱听我给她讲故事了。”说话时,冷峻的脸庞也有些柔情。此生屠杀甚多,虽不后悔,只是罪孽太重,早已有求死之心,却不敢用自己医人的手了结自己的性命,有官员跟着,便不愁没人杀了他。
“明明就是苟且偷生的借口而已,若是一辈子都见不得呢?”
“不会,我已经知晓她在何处。”霍悲眯着眼说道。美人,匕首,妖媚的外功,那儿还离这挺近的。今天这些小孩们给了他答案。
“你!”念无心冷冷的看着他,似在警告他不要去那儿。
“你放心,此去穷凶恶极,也许没等我见着她就已经死在了路上。我只是想说说故事给她听,你们的生活,我不会打扰的。”霍悲悲伤的说着。
“哼,你且好自为之。”念无心说完,将文灵均抱起,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周之内,好好休养。方可恢复如常!”霍悲的声音在村落中来回回荡着。
“还要跟着我吗?”
“自然!这次,你不会失信了吧?”
“嗯!”霍悲点头应了,也踏上了路程。
城郊的小屋里,住着一个名叫芳儿的少年,他病歪歪的在床上躺着,身上已经鼓起了许多丑陋的脓包,他想了结此身,但他不愿如此丑陋的死去。直到遇到了那个人,一个人称死医的家伙。他笑着说能治好他,在汤药,针灸的治疗下,脓包渐渐褪去,又恢复了那光洁的皮肤,芳儿是感激的,只是仍觉得生活无望。他,爱上了男人。被父亲撞破后又染此恶疾,他无颜再活下去。他想,若不是父亲那难堪的话语,若不是父亲将自己丢在野外任自己自生自灭,也许,他还有活着的希望。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丑陋的死去,无望的活着。痊愈后的那天,他便要求死医将他杀死,不过一定得漂漂亮亮,完完整整的死去。愿,来生无缺无憾,找个心爱的人厮守到老。
“你真的没有忏悔之意?你可知芳儿求着我让他去死。”
“不可能,不可能。”官员一直念叨着,回想起以往,那样残暴,犹如地狱来的恶魔般疯狂的自己,是不是让芳儿害怕了?。若不是芳儿堕落到那般田地,自己又如何?如何舍得骂他、打他?还忍心将他扔的远远的?
他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跟着霍悲,可是已经没有了恨意,只是,一股执念在支撑着自己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