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没有做声,只是行了礼,就匆匆退了下去。并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从碧桐书院出来,他赶紧择了一处更换掉夜行衣,随即匆匆往五福堂去。只要皇上能醒过来,贵妃的危机自然可以解除。这么想着,宋青心里竟多了一份记挂。
“你当真不后悔么?”尔雅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与他同样有默契的换掉了夜行衣。迎着黑夜的凉风,衣袂飘飘,吹来几缕清凉的愁绪。“这般尽心为年贵妃,你当真就不会后悔么?来日,若是年家遭逢大难,而你知情不报被察觉,皇上是绝不会留下你的。”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宋青加急了步子:“还是先为你自己担心吧。”
尔雅顺势回身,果然见到不远处有人提着灯笼而来。待再转过来的时候,宋青的影子已经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怜嫔娘娘万安,皇后娘娘请您前往长春园见驾。”
“带路。”尔雅没有半点懊恼的样子,仅仅是随着皇后的人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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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第一道阳光透过窗棂,年倾欢便敏锐的觉出温暖,蹙眉睁开了眼睛。这一夜的等待,都没有半点消息传进来,足可见皇后是下足了功夫的。“乐凝,替本宫盥洗更衣。”
门吱呀的被推开,乐凝与花青捧了才从井里打好的清水进来。
“娘娘,奴婢与花青也是一夜静候,可还是没有半点消息。”花青搁下铜盆,绞了帕子送过来。“早起胡来喜想去打探一下,硬是被戍守在外的侍卫挡了回来,说是没有皇上的旨意,谁也不能走出这碧桐书院半步。”
乐凝啐了一声,脸色很是难看。“尽是一棒子狐假虎威的狗东西,先前皇后不得势的时候,一个个巴儿狗似的,不知道怎么在咱们面前装孙子。现下可好了……蹬鼻子上脸,还当是咱们真的怕了那一位正宫呢!”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年倾欢瞧着她们生气,反而宽了心:“皇后一时半会儿没有证据,必然不会把本宫怎样的。”看见那铜盆里的清水,唇边凝结了一朵霜花:“怎的,皇后也不许旁人送东西进来么?”
“是。”花青咬着唇瓣道:“昨晚上拼死拼活的将小宫婢中毒暴死的信儿传出去,半夜就有话传回来,说是为了娘娘您的安危,一律不许人往里送东西。这碧桐书院有什么,咱们就凑合着用。可奴婢里外里找了三圈,都没有瞧见有半块煤炭。想要烧一壶热水也是不行的。更别说等会儿烹煮膳食了。”
“膳食?”乐凝气得险些翻白眼:“只怕连一口热茶都喝不上。娘娘,您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不就是皇上还没有醒过来么?凭什么皇后信口雌黄说什么这些人就信什么?我瞧着,这一切根本就是皇后存心谋算好的。如今,她不许您进出,不许这里的人进出,为的不就是将您逼到绝路上么?再不然,又使出昨日那些见不得光的招数,回头反咬一口,说您是畏罪自戕,她反而没有一点过失,清清白白的就拔掉了这些年扎在心头的刺。怎么就这么容易呢!”
年倾欢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怕委屈了她们:“从宫里来的时候,不是还带了好些糕点么?你们饿了,就分着吃了。左右皇上现下还没有苏醒,本宫也没有什么胃口,有点清水就好。听说这圆明园的井水,是甘甜的。”
“娘娘……您怎么就不是着急呢?”乐凝从未见过年贵妃这样被动:“咱们不能总这么硬挺着挨打啊。倘若……”硬着头皮也是不怕忌讳了:“倘若皇上有什么不测,咱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本宫如何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但本宫在等一个人。”年倾欢慢慢的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人心莫测,本宫并非懵然不知,只是这个人,曾几何时与本宫可是莫逆之交,她怎么就能如此的忘恩负义,若非她不来,这事儿也便难破。姑且待之!”
言罢,年倾欢瞥了一眼柔软的床榻:“本宫乏了,一夜未曾安睡,小憩片刻。你们也都下去歇着吧。倘若皇上那边有信儿了,再来通传。否则,由着皇后在外面怎么胡闹,都不必管。”
依言退下,两人均是默了声音。
与此同时,熹妃领着众人,好不容易在五福堂外,拦住了皇后的凤驾。“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臣妾与诸位姐妹特意前来向皇上请安,不知皇上这会儿可好些了么?”
“熹妃问的好!”静徽就着映蓉的手,雍容尔雅的走到众人面前:“年贵妃美其名曰为本宫贺寿,却在昨日的欢宴中动了手脚,令皇上中毒至今未曾苏醒。你们心急着要给皇上请安,本宫何尝不是心急如非。昨夜连着宣了多少御医为皇上请脉、用药,可就是未曾见效。御医吩咐了,这会儿皇上只能静养,不可有人打搅。你们还是回自己的地方歇着去,别在这里添乱为好。此外,皇上中毒之事,不可以对任何人提及,这是为了皇上的安康,也是为你们自己好。”
显然,皇后欲意将罪责都归咎到年贵妃身上。雁菡自然不能让在场的那些糊涂人都如此以为,故而道:“娘娘所言,臣妾有些不解。宴席乃是年贵妃娘娘操持不假,可贵妃对皇上一往情深,何以会加害皇上。这其中必然有误会。再者,皇上所饮所食,皆有专人照顾,倘若有毒,奴才们为何会验不出来,这其中必然有猫腻。”
“问得好。”静徽直面熹妃,一字一句说的很是威严:“那是因为下毒的人用了很重的心思,将几种原本无毒的东西加了进去。验毒的内侍监有多名,分而食之,自然就没有危害。可这些东西都让皇上进了些,便闹成现在这样子。熹妃啊,即便本宫现在手上没有十拿九稳的罪证,指控年贵妃就是刻意为之。但这是说白了,始终是贵妃的疏忽。本宫知晓,你与贵妃素日颇有交情,但交情归交情,宫规就是宫规。你想替旁人开脱,也总得顾全大局,看清形势,以及为你自己设身处地的思量一下。”
果然皇后一番话落,其余的妃嫔便福身告退,没有人愿意同熹妃在这里蹚浑水。她们更不愿意为年贵妃的事情得罪了皇后。唯独耿幼枝还站在此处。“皇后娘娘,臣妾得闻昨夜碧桐书院毒毙了个小宫婢,早起您吩咐小厨房不许再送东西过去,避免此类事件发生。故而想亲自做些膳食,给贵妃娘娘送去。既然事情还未水落石出,贵妃虽有疏漏,但毕竟还是贵妃,往娘娘允准。”
静徽轻哼一声,语调略显不满:“裕嫔是怕本宫亏待了贵妃,亦或者是想从贵妃口中套出些什么内容?碧桐书院的事情,本宫自然会上心,且轮不到你这般设身处地的为旁人思量。多说无益,赶紧回去歇着吧。”
雁菡还想与皇后争辩几句,却被裕嫔拦住。两人相视一眼,无奈的福身跪安。
静徽瞧着这两个人的身影,扬声对汪泉道:“记着,没有本宫的吩咐,谁也不许前往碧桐书院探望。一片纸,一滴墨,也不送进去,更不许拿出来。”
“嗻。”汪泉眼角眉梢尽是得意之色,笑容充满了鄙夷:“娘娘您就放心吧,奴才担保碧桐书院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
宋青急急而来,拦住了正要入内的皇后:“娘娘,微臣连夜翻阅古籍医书,查到一方可以救醒皇上。”这话,他说的格外大声,戍守在五福堂外的御前侍卫均听见了。
倒是静徽愣了一下,半晌才道:“宋院判这么做,莫非是怕本宫有意阻拦你为皇上用药?”
“臣不敢。”宋青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毕竟只要皇上不醒,皇后就有十拿九稳的把握,让年贵妃难受,甚至丧命。若此,他才故意这时候过来,当着奴才的面儿说这些话。
“哼。”静徽眉心蹙冷,脸色阴沉:“宋院判啊,这宫里头,只怕没有人能比本宫更加希望皇上赶紧醒转过来了。你若有方子,只管用药就是。至于皇上会如何对待贵妃,那是后话了。”
“臣遵旨。”宋青行了礼,快步走进了五福堂。
“映蓉,传懋妃与宜嫔过来。”静徽心里存了个疑影,原本这件事她还想再拖延两日的。毕竟御医们皆道,皇上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体内毒素未清除干净,一时半会儿难以醒转。不想宋青这么快就有了办法。“速速去。”
心一直不宁,从来没试过如此的矛盾。一方面,静徽不希望皇上醒过来,另一方面,她有害怕皇上醒不过来。看着宋青为皇上用了药之后,她就如同深陷冰火两重天的囚室,怎么都是难受。“你不是说这方子有效么?何以都一盏茶的功夫了,皇上还不见苏醒?莫不是你只会巧言令色,诓骗本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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