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一紧,静徽的脸色已然不那么温和:“皇上,此事干系重大,臣妾以为,还是请御医前来诊断,看看尔雅所言是否属实,再详查此事不迟。毕竟尔雅是御前之人,宫里若当真出现这样的谋害,简直令人发指。臣妾决不能姑息纵容这样毒如蛇蝎之人,成日里深宫为祸,必得要追本溯源,将此人连根拔起,清扫干净方可安心。”
年倾欢只觉得毛孔灌进了一股凉风,身子不由一颤。“皇后娘娘从来宽惠治下,今日这番话倒是颇有几分雷霆之势。足可见皇后娘娘对此的重视。”
知道贵妃难免见缝插针,静徽柔然而笑:“昔日贵妃替本宫处置后宫之事,也算的雷厉风行。而今,不知道是否年纪略大的缘故,本宫倒是觉得贵妃不如从前果断,许多事情拖泥带水,处理的并不干脆,才会让人有可乘之机。本宫唯有弥补不足,才能和睦六宫,到底也是本宫与你多年姐妹,久而久之形成的默契。”
胤禛听完二人的对话,唤了一声苏培盛:“去请御医过来。”
“嗻。”苏培盛正要告退,却瞧见胡来喜领着一人上殿。“皇上,宋御医来了。”
“哦?”静徽不禁露出喜色:“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莫不是贵妃一早就已经悉心安排,事事预想周到!”
宋青行礼问了安,如实道:“微臣每隔三日,便来翊坤宫给年贵妃娘娘请平安脉,今日前来并非奉召,而是到了请脉的时候。”
“当真是细心。”静徽不禁勾起了唇。“宋御医来的恰是时候。正好,当着皇上与本宫的面,劳你替这位尔雅姑娘请个脉,看看这位姑娘身子如何。”
“遵旨。”宋青一早入宫,便得知昨晚上宫里出了事情。虽然预先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既然惊动了帝后,就一定不是小事。安吩咐替尔雅请脉,宋青发觉这姑娘的脉相果然与常人不同。定了定神,他略微思忖道:“尔雅姑娘的脉相滑缓无力,时浮时沉,且体质偏寒。而从并不平稳的脉相上看,尔雅姑娘近期似乎还服用了致使体质更为虚寒之草,从而气血不足,引发各种病痛。”
年倾欢刻意留心了皇上看宋青的目光,似乎是想要从这样的目光之中读出皇上与宋青的关系,又或者说,皇上对宋青到底有多少信任。可惜的是,未免暴露自己的心思,她并不敢太用力的去留心这些,一晃而过的在意,并不能察觉什么。“本宫听不太懂医理,不知道是否能这样理解宋御医的话。尔雅姑娘体质偏寒,原是不能再用致使身子发寒的药物,却偏偏用了这些适得其反的东西。”
宋青恭谨颔首:“娘娘所言正是。”
“用错了药,与用毒没有什么两样。”年倾欢眼尾瞟了一眼皇后:“虽然与尔雅姑娘方才所言有些出入,手法迂回了些,但到底也是实事求是。臣妾斗胆请问皇后,如此当如何?”
静徽朝皇帝微微一福,接着道:“皇上,臣妾以为,倘若不是尔雅自己用错了损阴致寒的药物,而是旁人存心,那这存心之人,必然熟悉尔雅姑娘的体质。否则一般人身上,若是用这样的药,也很难达到预期的效果。”
胤禛从皇后的话题,听出了她的疑心,似乎她更加怀疑此事乃是尔雅故意为之。“朕心中有数。”
陈福急匆匆的过来,顾不得殿上凝重的气氛,一个千儿下午:“皇上,内阁大臣有要事启奏,现下已经恭候在金銮殿上。”
今儿是外官同朝议政的日子,胤禛知晓他们之所以耐不住性子,乃是因为年羹尧就要进京了。“知道了。”
静徽忙道:“朝政之事要紧,皇上不如移驾金銮殿,此事容后再行解决不迟。”
胤禛看了一眼皇后,又看了一眼贵妃,拧眉道:“既然此事经由贵妃之手,便由贵妃彻查到底。人就暂且留在翊坤宫。”
“臣妾遵旨。”年倾欢跟着皇后一并起身,福道:“恭送皇上。”从语调到动作,都是如常的平淡,似乎根本就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皇上最终还是信任你的。”静徽瞧了一眼尔雅,对年贵妃冷笑道:“那很好啊,本宫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赶在御前的人身上用药。亦或者是,有人耐不住性子,受不得静阁之中冷清孤寂的日子,迫不及待的想要飞上枝头。”
“皇后娘娘想知道的,也正是臣妾想弄明白的。”年倾欢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尔雅,心知皇后今儿是不会走了,便道:“你是怎么发觉你的膳食之中让人动了手脚?”
尔雅平静道:“前几日,奴婢也未曾发觉。后来,身上更加觉着凉了,时常半夜冷的睡不着,蜷缩到天明,四肢依旧是冰冷的。再后来,肌肤呈现了淤青发黑的颜色,如同血液凝固一般,奴婢便知晓一定是有人在膳食之中做了手脚。否则奴婢日日在静阁之中不曾外出,身边侍奉都又皆是可信之人,断然不会忽然就变成这个样子。”
喟叹一声,尔雅幽幽的笑了:“只是奴婢没想到,旁人用的并非是毒,而是药。”
宋青见年贵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连忙恭谨道:“有时,药于毒并没有清晰的界定。用的得当,毒药亦可以救命治病。用的不当,适得其反,救命治病的药材也可以致人死地。”
“本宫明白了。”年倾欢实则是想说皇后也一定明白了。“无论是用药也好,用毒也罢,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不希望尔雅姑娘继续安稳的留在宫里,也难怪会吓着咱们这位如花似玉,性情温顺的好姑娘了。目的弄清楚了,只消顺藤摸瓜,一探究竟便可。膳食是经由御膳房准备的,哪些奴才接触过,哪些奴才就有可疑之处。胡来喜,你去沿着这条线索好好追查追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竟敢于宫里生事害人。查清楚查明白,本宫也好给皇上皇后一个交代。”
“嗻。”胡来喜赶紧按照贵妃的吩咐去办,实际上,从昨晚得知静阁出事,他就已经奉命瞧瞧的追查此事。
“贵妃娘娘恕罪,臣有句话不知是否当讲。”宋青有意拦住胡来喜。
“你说。”年倾欢知道宋青不简单,态度也算温和。
“虽然毒药与寒凉之药没有明显的界定,但毕竟有区别。如果在膳食之中下毒,银针银签很容易就能检测毒性。但若是在膳食中下了寒凉之药,若药物并无毒,仅仅是损阴致寒,却未必能检验出来。为保证不出纰漏,微臣想请娘娘恩准协助胡公公侦查此事。”宋青有两个意图,一则是帮年贵妃查明此事,二则是帮皇上查明此事。毕竟他的身份特殊,既然参与到了此事之中,便是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静徽当然知道,宋青乃是年贵妃的心腹,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难为宋御医肯尽心,本宫觉着此法极好。”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宋青这才行了礼,跟着胡来喜匆匆的退了出去。
“贵妃想着怎么处理此事?”静徽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年倾欢并不明白,疑惑道:“总得要等宋御医检验过再做打算。”
“本宫并非指下毒之事,而是尔雅私自出宫。”静徽挑了挑眉:“皇上暂且将人留在你宫里,必然是希望经由你将此事彻底的解决好。无论尔雅是否中毒,是否遭人陷害,她都的的确确是欲意出宫,违反了宫规。撇开中毒之事不提,私自出宫的罪名必得要她自己来承担。所以本宫更想知道,贵妃怎么看待此事!”
“原是如此。”年倾欢舒展了唇瓣,拨弄两下自己耳畔垂着的珍珠耳坠子:“皇后娘娘处处设想周到,往往先有打算,臣妾敬服之至。就此事而言,倘若果然有人下毒,证据确凿,那尔雅姑娘私自出宫便是为了自保,到底也是形势所迫,情有可原。臣妾必然会开一面,重罪轻判,按照皇上之前的旨意,令尔雅姑娘继续留在静阁清修为主,好好的忏悔自己犯下的过失,也就是了。”
果然皇上的脸上,浮现了鄙夷之色。年倾欢料到她不会满意这样的惩戒。
“倘若宫里的事情,皆由贵妃这样处置,本宫只怕这些奴才们个个都敢造次了。若是底下的小太监被掌事的训斥了,就有借口表述自己的无辜,再去惹是生非,只说自己为了宣泄不满宣泄委屈,那宫里还有宁日么?”静徽的语调只是淡淡的凉。曾几何时,她的确想过要拉拢这个尔雅作为自己的帮手。可连日以来的观察,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姑娘,野心颇重,并非想象中那么好驾驭。
于是静徽的想法也随之发生了改变,不好用的人,没有了比留下来更让人安心。何况还能借贵妃的手平息此事,何乐而不为?“本宫以为,贵妃还是好好的斟酌斟酌为妙,你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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