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给皇后请安,年倾欢来的算是比较早。皇后看起来似乎还是怏怏的没大有精神,眼见着一日比一日的清瘦下去。
众人如旧的行了礼,皇后便碎碎的叮嘱了几句。因着初夏,又逢天阴濡闷,妃嫔们生怕一会儿就要下雨,随意的说了几句话,便想着赶紧回宫才安心。不多时就离开了皇后的景仁宫。
谁知道,年倾欢还未上肩舆,就看见钟翠宫的薛丁没头苍蝇似的一路疾奔而来,那架势,恨不得一头扑进皇后宫里才好。
“好大的胆子,宫里严禁狂奔,奴才伺候须得要规行矩步,你这样胡跑乱窜的,万一冲撞了哪位主子、小主可怎么是好?”胡来喜眼尖,抢先一步将人拦了下来。也因着妃嫔们都才从景仁宫出来,这情形刚好都瞧进了眼底。
也为着年贵妃娘娘还没有上辇,她们便都停下了动作,擎等着看戏。心里都盘算着这一回,年贵妃娘娘又要怎么收拾武氏身边的人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年贵妃娘娘恕罪。”薛丁唬的一脸土色,嘴唇也发乌,看样子是真的惊着了心。“只因为钟翠宫里出了大事情,奴才不敢耽搁,这才心急火燎的来禀明皇后娘娘。一时忘了规矩,求年贵妃娘娘恕罪,求娘娘开恩。”
听闻是钟翠宫里出了事情,年倾欢眉头一紧,眼眸里缓缓的流露出不屑:“到底何时,你只说就是。”
“回禀贵妃娘娘,钟翠宫里的三位小主,以及近千侍奉的几名婢女,全部都……全部都上吐下泻,脸色发乌,不知道是何缘由。奴才特来请求皇后娘娘,传御医赶紧去瞧瞧。”
此言一出,妃嫔之间一阵骚乱。
有的猜测钟翠宫是招致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有的猜测,莫不是武氏不祥,惹了什么不好的病来。更有的则是心照不宣,以为年贵妃娘娘暗中出手,要这些碍眼的宫嫔一个不留了。总之,这骚乱弄得人心惶惶,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十足的担忧。难得的如出一辙。
年倾欢看着她们这幅样子,真是感慨万千啊。若是这后宫里只有这样的一把担心,只怕要宁静安稳许多。“胡来喜,找几个腿脚利落的小太监,非别去禀明皇上、请御医过去,再传本宫懿旨,令侍卫戍守钟翠宫门外,宫内一应人等不许擅自外出,若无本宫允准,外人也不得擅入,你亲自守着。”
“奴才明白,即刻去办。”胡来喜赶紧领着自己得意的几个小徒弟,赶紧按照年贵妃娘娘办差去了。
年倾欢这才扫了一眼在场的妃嫔,言简意赅:“都各自回宫去吧,无事不要乱跑。”言毕,她便示意乐琴,领着那小太监,重新返回了景阳宫。
静徽才步入内寝,正准备歇下,谁知道映梦急匆匆的进来,福身就道:“娘娘,贵妃娘娘领着钟翠宫武氏身边的薛丁过来,说是钟翠宫出了大事,奴婢瞧着,贵妃娘娘的脸色阴沉的厉害,似乎真的不太好。”
“知道了。”静徽身子不爽,体乏无力实在懒得动,只道:“请贵妃里面说话,本宫就在这里见贵妃。”
年倾欢领着钟翠宫的薛丁进来,兀自福身便寻了一处坐下:“你只管禀明皇后娘娘,到底钟翠宫出了何事!”
“嗻。”薛丁跪在地上怯懦道:“早起奴才瞧着宫里的几位小主都还精神。谁知道正是要出门的时候,忽然就不好了。个个面色发青,嘴唇发乌,上吐下泻,只说是腹痛难忍的厉害。奴才赶紧就想着来求皇后娘娘的懿旨,传御医来钟翠宫请脉。谁知道奴才还没走出宫,后边的小太监又追上来,说各位小主的贴身侍婢也都有了相同的症状。钟翠宫上下足足十数人一齐发了病,当真是……当真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奴才不敢耽搁,这才一路疾奔来景仁宫禀明皇后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十数人一起发病?”静徽心中一凛,薛丁说的不错,这样的事情似乎真的从未见过。“好端端的怎会如此?”心里正纳闷,忽然听见门外的郭肃一嚷声:“皇后娘娘,钟翠宫又有奴才来传话,说是宫里伺候的内侍监,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请御医过去瞧。”静徽冷不丁的起身,只觉得有些头晕。“本宫与贵妃也一并过去瞧瞧。”
年倾欢看着皇后疲惫不堪,力不从心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同情她。这样苦苦支撑着偌大的后宫,却得不到皇上真心的怜爱。试问这样当皇后,真的有意思么?“是。”她只是顺从的应了一声,并没有多言其他。有些时候,话说多了没有半点益处。
“请人去知会了皇上没有?”上了肩舆,静徽低低问映蓉。
乐琴轻咳了一声,恭顺道:“皇后娘娘宽心,贵妃娘娘已经情人去知会了皇上,也请了御医前往。连钟翠宫也叫人守着,不让里头的人肆意出来闹事。”
年倾欢少不得瞪她一眼,不愿她在皇后面前,显出如此的伶俐来。
果然,皇后会心一笑:“难怪皇上要妹妹协理六宫,原是早就知道妹妹有如此的天分。若此,本宫便可高枕无忧了。”
“皇后娘娘见笑,臣妾不过是尽力罢了。”年倾欢不再多言。
而乐琴也垂下了头,不敢再多嘴。
奴才们脚步轻快的朝着钟翠宫去。
倒是没有虚言,静徽赶到钟翠宫的时候,这里的一切都有条不紊。侍卫们将整座宫殿看守起来,不许随意出入。而御医们已经开始为几位小主,以及底下的奴才诊脉。宫里头安安静静的,并没有一点慌乱之象,到底是经过贵妃的安排。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云惠的状况略微好些,虽然也觉得腹痛难忍,但总归还能说话走动。“给贵妃娘娘请安。”
静徽看她的脸色不好,少不得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说病就病了这么多。”
映蓉有些嫌恶,佯装无心的走到皇后身前,生怕这钟翠宫里的人,是害了什么传染的病症,伤了皇后的凤体。而她的这一份忠心,落在旁人眼里,竟有几分不舒服。好像这宫里的人,都低人一等似的。
云惠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心里依旧微微不畅快。她没有再往前,只是垂首道:“御医已经替臣妾请了脉,倒不是什么病,反而是中了毒。正因为是中毒,所以几乎同一时间,宫内上下许多人都病了。现在却不知毒物的来源在哪儿,怎么就能掀起如此之大的风波。”
“中毒?”静徽只觉得难以置信。“有谁胆敢有如此之大的胆子,敢对一宫下毒?”
年倾欢心里有自己的盘算,若说这件事情是皇后所谓,未免显得有些愚蠢。毕竟身为皇后,她要谁死,有的是简便又无声无息的法子。犯不上好端端的弄出这种事,叫皇上生气。且说皇后的身子也并不好,光是想着怎么护住她的后位,都已经焦头烂额,跟别说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随意的操控后宫的风波。
但又是谁呢?敢在这个时候动手,叫皇后难以顾及。也给她这位贵妃找麻烦。“可能查出是什么毒?毒源又在何处?”年倾欢倒是没有皇后那么多的顾虑,她不过就是协理六宫,真正出事了,还是皇后在上面顶着。
“回娘娘的话,暂时一概不知。”云惠的脸色越发的不好:“臣妾等以及服下了清毒的药丸,但并不怎么奏效,腹中仍旧是疼痛难忍。且就属武氏中毒最深,此刻已经昏迷不醒了。”
“本宫先去瞧瞧武氏,等御医确定所有人的情况,即刻来向本宫禀明。”静徽就着映蓉的手往武氏所在的厢房去。
年倾欢则一动不动的落座原处,看着面前的云惠。直到皇后离开,她才幽然而笑:“别告诉本宫,武氏不堪就这么被断送在钟翠宫了,所以自己毒害自己,想要博取皇上的怜悯。于是你与吉官女子便一并配合,不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要知道,此事果然能成,就没有人会追究到底。可此事若不成,被嫌恶的,可能就不单单是武氏一人。你们这些人,随时都可能会陪着她‘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或泪污红绡’了。到时候,别怪本宫没有提醒你这一句。”
云惠赶紧跪下,连连叩首:“娘娘明鉴,臣妾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行事,让皇上皇后和娘娘忧心啊。此事,绝非臣妾等所为,还望娘娘明鉴。”
年倾欢并不全信,眼眸微微一紧,只是轻声慢语:“但愿你们不会,否则东窗事发,皇上非但不会怜悯你们常日寂寥,反而还会怪你们不懂事。孰轻孰重,本宫当然希望你们都能心里有数。”
默默的抬起头,对上年贵妃的双眼,云惠不知作何应答,终究只是沉沉的垂了下去。
年倾欢弄不明白,自己都能看出破绽,皇后如何就不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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