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小念回到家中时,天色已晚。
夕水街上只有几个老伯伯坐在石凳、伏在石桌上,借着月光,下着象棋,家中阿婆们围坐成另一堆,在闲话唠嗑。
她们母女俩长年在这条街上没什么存在感。
她的娘亲人唤月娘,却几乎不曾与月光同时出现,太阳落山了,她便再不出门,张灯结彩特别的日子里也是这般作息。
这一天月娘如往常一样,早早地闭门熄灯,任小念是翻墙进去的。
她家的围墙就是一般的土瓦砖组合,不高也不低,但在墙壁之上挖了大大小小足有二十几个洞,洞中放置花盆,以镂空木架装饰,盆中插着紫薇花、黄蝉花、缅栀子、半支莲等,月娘便是靠着后院里的那一片花圃为生。
明月当空的时候,任小念踩着花盆旁边的空隙,轻手轻脚地翻身进去,飘然落地,没惊动任何人,轻巧极了。
早几年她跟着月娘上山采花、采药,无意识地学了些八段锦之类的微末功夫,后来她识字了,看了一些闲书上的侠义故事,听了一些武林门派的八卦,便意识到了,她槁木一般黯淡的娘亲居然是会武功的。
于是学那小人书上的做派,问她娘亲:您师承何处?
见娘亲板着脸生气,她便不敢再问了。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月娘不再教她武功,说她们身为女子,懂些拳脚功夫防身就可以了,若非受到生命威胁,轻易不要外露,关键时刻,才能保命。还随手丢给她一本食谱,说是她远在明国的阿爹留下来的,从而开启了她的一项天赋技能。喏,就是她随时揣在怀里的《调鼎记》。
屋中漆黑一片,月娘早就睡下了。
小念每月只得一天回家探亲,回到家中,却不见她企盼中的热情,甚至没有热饭。她想,娘亲大约是忘了吧。毕竟,她每日翻弄花田,侍弄花草,也蛮辛苦。
不忍心吵醒娘亲,她轻轻地推门进了自己的屋子。
物件摆放,一切如常,没有变化,她点上蜡烛,伸手一试,发现也没有尘埃堆积,可见娘亲不是对她毫不关心的。
她知足地笑了,将手上两个小包裹搁到木桌上。
其中一个放着食材,是她托七公主从御廪坊里取来的玉米和芋头。这椰岛国上最便宜的水果是椰子,最便宜的菜是各种鱼虾蟹,其它食材瓜果,月娘都是能省则省,平日里断不会去买的,她要存下银钱,盖一间带别院的大屋子,万一哪天她的男人再回到椰岛,他们一家人团聚了,便可以搬到里面去,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
另一个里放着银钱,是张挞“还”给她的。
她上个月的月钱和七公主给的赏赐,都用在了“通关”上,外出一次、贿赂二十钱,这是宫门守卫圈儿里不成文的暗规矩。
张挞是个有良心的人,感念她的碗面之恩,在她临走前,硬将她半个月来向他行的“贿”,都塞还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