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狸与南宁国的女子不同。
她并不会因为,君诺只一眼就认出了她,便心生得意。
当年的青丘帝姬,是何等的绝代风华,又如何会稀罕君诺这个普通凡人的爱慕?
更何况,君诺的爱慕只会给君狸带来麻烦。
君狸瞥了一眼,那淡青色的衣角,淡淡地笑了笑。
她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自己与君诺之间的距离,只轻声说道:“表弟请慎言。你我已经定下了亲事,却还是要遵守礼数才好。”
君诺愣了愣,对君狸的反应颇有些不解。
但他在媚君楼里所学会的一身本事,这时候便有了用武之地。
君诺的眼神闪了闪,便轻声说道:“表姐说的是,诺儿受教了。”
君诺说完话,还往前走了几步,静静地望向君狸,眼底颇有几分崇拜的意味,只道:“诺儿才回家里不久,举止若有不妥之处,还望表姐不吝赐教。”
君诺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眼里似汪着水一般。
而他眉间的那一颗朱砂痣,也更红了些。
真是很难不让人觉得心动。
君狸察觉到身后那人嫉恨的目光,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睛。
她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便垂眸看向君诺,温和地说道:“表弟多虑了。那么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便与表弟好生讲一讲,这宫中的趣事。”
君诺听见君狸这样说,眼睛就是一亮。
他虽然不知道,君狸为何忽然对他的态度大变,却也是极欢喜的,只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
君狸走后,君无忧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脸色铁青。
她一把将那几株牡丹花给折了下来,狠狠地给掷到了地上。
牡丹花枝折断的地方,流出粘稠的汁液来,颇有几分可怜。
君无忧却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看也不看一眼。
她身后跟着的宫人,都纷纷把头给低下,身子微微颤抖着,生怕被迁怒了。
君无忧见状,只冷冷地一笑,便怒气冲冲了去了贵君的寝殿。
贵君正拈了一颗棋子,自顾自地把玩儿着。
他的面前,是一副残缺的棋局。
贵君面朝着这副残局,眼神却是空洞的,似乎有些神思不定。
“父君!”
君无忧怒气不减,重重地坐在贵君的对面,脸色有些不好。
贵君却并不惊慌,只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来,清冷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只语气平静地开口说道:“无忧,你如此着急地赶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吗?”
贵君的声音如玉石相击,无端就让君无忧的内心平静了很多。
她定了定神,便有些不满地说道:“父君,儿臣方才路过那后花园。只瞧见君离和那君诺躲在那里,似乎偷偷说什么话。儿臣有些怀疑,便停下脚步多听了几句。那君诺似乎,早就对君离情根深种了一般。”
君无忧最不满的一点,便是这了。
她一向自视颇高,又极受王君宠爱,是分外心高气傲的。
君无忧还曾暗暗地想过,倘若她父君的出身再高一些。
这嫡长女的位置,还不一定轮到君离来坐了。
更何况,王君如今还没有封君离当皇太女。
这便更让君无忧的心里,生出了一些非分之想。
“哦?原来是这样么?”
贵君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棋子,挑了挑眉,清冷的面容上,却是古井无波的。
君无忧见此,不由得心中一跳,下意识就坐得更直了一些。
贵君这样的神情,君无忧并非第一次见到。
王君初遇贵君的时候,才不过刚被封了皇太女,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也算是地位稳固,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
王君便隐瞒了身份,去民间游山玩水。
贵君家中,那一年出了些事,祖父祖母都同时过世了。
两场丧事办下来,几乎掏空了家里的银子。
贵君为了补贴家用,便常常做一些绣活,拿到绣楼去卖。
有一日,便刚好碰上了外出游玩的王君。
贵君自小聪慧稳重,眼力非凡。
他一眼就瞧出了,王君的不一般。
只是,他也只是猜测,王君是某个大官的子嗣,还没往皇太女身上去想。
王君年少,正是风流的年纪,贵君有意结交,王君很快就动了心。
两人一起度过了一段时日,足以称得上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
只是贵君拎得清得很,并没有把囫囵身子给了王君。
贵君自知出身不高,倘若再失了清白身子,便是更堕了自己的身份,越发会让王君瞧他不起。
他这样吊着王君的胃口,或许还能有一博的机会。
只是,令贵君没有想到的是,与他山盟海誓的情郎,居然会南宁国的皇太女。
贵君对王君,并非全然都是利用。
他也是付出了几分真情,故而也是有些复杂的。
一来,王君的地位越高,对贵君来说便越好。
二来,便是王君的地位太高了,便不大可能娶他做正君。
王君以后,也会有越来越多的男人,陪在她身侧。
贵君一想到,他日后会和这么多的男人,只争一个女人。
而这个女人,还是被他放在心上的。
他心里就不大舒坦,只是没法子显露出来,也不敢表露出来。
王君喜欢的,就是贵君的温柔小意和识大体顾大局。
倘若贵君失了分寸,开始拈酸吃醋,大吵大闹。
那他与王君后宫里的其他男子,还有什么区别?
君无忧幼时,见到的贵君便是这副沉静的模样。
每当夜色降临,宫里就要掌灯了。
有时候,王君就会派来一个宫人,告诉贵君今夜不来了,要在别的宫里过夜。
在那个时候,贵君的脸色,便是这样清冷而又从容的。
而随着君无忧的年纪大了些,贵君原本就清冷的面容上,便再难有什么波动了。
“无忧,你是皇女,是女子。你要明白,这天底下的男子都是任由你挑选的。有那么一个两个不识趣的,也不必动怒。”
贵君慢条斯理地说道,连眉也不曾蹙过一下。
似乎这么多年的宫中生活,已然耗尽了他的心力,再难有所触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