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一场盛大而隆重的大婚仪式,“君狸”一早就坐在了梳妆镜前,任由全福嬷嬷给他净面。
那全福嬷嬷倒是乐呵呵的,净面之后,手上又拿起了一把新梳子,温和地开口说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容瑾本来睡得正香,冷不防被拉了,心情就有些不好了。
他此刻腹中有些饥饿,却又不被允许吃东西,便臭着一张脸,冷冷地开口说道:“你这奴才胡说什么呢。我就要当上太子妃,你自然是奉承着我,谁知道过几日,待西越国灭国的时候,你还能不能说出这番话来!”
这奴才,虽说是王后娘娘给找来的。
但她本就对君狸没什么好感,在这事上,又如何会尽心尽责,只随意寻了个出身好一点的老妇人。
表面上看着,是上有身体康健的爹娘,下有正当好年纪的儿女,且丈夫还在世,这便是再齐全不过的全福之人了。
容瑾却一眼瞧出了,王后娘娘那颇有些歹毒的用意,实在是阴毒得很的。
这妇人看似是全福之人,实则她那一双爹娘,不过是两个善良的老实人。
妇人从小被抛弃在了雪地里,恰逢这老俩口上街来卖包子,又无儿无女的,就把她带回家来养着。
等养到一定年岁以后,便陪送了一副嫁妆,让这妇人嫁给了一个出身贫苦的九品小官,当了官太太。
然而,这官太太也并非是这样好当的。
这妇人嫁过去之后,在新婚的第一夜里,便发现了她的丈夫不过是个无能的废物,行不了房事的。
要不然,就算她丈夫的官做得再如何小,家里再没什么多余的银两,也终究还勉强算得上是青年才俊。
若有那慧眼识珠的,把他稍稍培养几年,也能派上些用场。
他又怎么会去娶一个做小买卖的人家的姑娘,且相貌又并非极出色的。
那小官后来,官做得越来越大,便越来越担忧会有人发觉他身上的缺陷。
他便主动寻了一位族弟,夜里偷偷摸摸进了他夫人的房里,成就了好事。
第一胎生下了女儿,第二胎才是儿子。
这对活泼可爱的儿女,身世却是如此不堪的,爹不是亲爹,真正该被他们叫做爹的,却又是他们亲娘的小叔子。
这哪里是什么全福嬷嬷,不如说是全毒嬷嬷,还来得更为贴切一些。
容瑾暗自腹诽道,这王后娘娘若不是成心的,那君狸的运气,也着实太好了些。
这全福嬷嬷是个克夫克子的命格,她的那糊涂丈夫与那一双儿女,不过在近些日子,便要没了。
倘若如此,便足可以见得,君狸与苏北凌的这桩亲事,是多么的不相称,竟然得不到上天的半分认可。
容瑾正这样想着,忽然便瞥见一旁站出来一位气势汹汹的小宫女来,头上戴了朵紫色的绢花,绢花旁镶着一些细碎的珍珠,眉眼间隐隐有些艳丽。
容瑾只瞥了她一眼,便很快收回了目光。
这个宫女他认识,似乎叫做“香怜”,是那王后娘娘给苏北凌的小妾,瞧着姿色不过尔尔,苏北凌应该是看不上她的。
容瑾刚回过头,便听见那小宫女说道:“太子妃娘娘,奴婢敬您是太子妃,是奴婢的主子,故而才斗胆进言,请太子妃娘娘恕罪。”
都知道是有罪了,还说出来做什么,这是要将他的军呢。
容瑾心思一转,脸色渐渐就有些高傲,抬起了下巴,冷冷地对香怜说道:“你既然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奴婢,不能冒犯太子妃娘娘。也明白你这话一出口,那便是天大的罪过。既然如此,你还说出来做什么。还不快退下!”
容瑾说到此处,声音便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越发显得森冷。
香怜听得浑身一震,只觉得身上似有寒意缭绕。
但香怜轻易并不肯认输,只以为容瑾是在虚张声势。
她咬了咬牙,暗道前两日,她还见过这位太子妃一面,瞧着就是个性子软和的,也并不如何疾言厉色。
就连王后娘娘杖毙了她的亲弟弟,她还要顺着杆子往上爬,非要嫁给太子殿下,嫁给她亲弟弟的仇人的儿子,简直就是没脸没皮,只顾着这宫里的荣华富贵的!
香怜一心,只认为君狸是贪图富贵的白眼狼,不光是品性不端,眼皮子也忒浅了。
王后娘娘可是太子殿下的亲娘,别看这些日子,太子殿下对王后娘娘颇为冷漠。
可太子殿下,到底是从王后娘娘的肚皮里爬出来的,就算打断骨头,也是连着筋呢。
哪里就那么容易,母子反目成仇了?
君狸日后,定然是没有好日子过的。
就算现在当了太子妃,还不知道能当到几时。
以色事人,能得几时好?
香怜下定决心,要拿君狸当她的进身之阶,便毅然决然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那声音响得,在这大殿中隐隐还能听到些回音。
容瑾便知晓她定是疼极了,心里很不耐烦,嘴角便挂上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他倒要看看,这西越王宫里的女人,究竟都能玩儿出什么花样来!
这一天天的,正事不做,伺候主子也不好好伺候,尽想着这些阴私,也忒没劲儿了。
香怜果然没有辜负容瑾的期望,刚跪下便开口大声说道:“太子妃娘娘是太子殿下的妻子,夫妻本是一体。太子殿下好,太子妃娘娘才会好。娘娘,您又如何能咒西越国早亡呢,这不是在给太子殿下添堵吗?奴婢虽没读过几天书,却也知道做人要懂得感恩。太子殿下,待娘娘不薄啊!您怎么能如此刻薄寡恩呢!”
香怜说到这里,便顿了顿,又接着使劲给容瑾磕了个头,大义凛然地说道:“奴婢是卑贱之人,这条性命也是微不足道的。今日,若是能劝了娘娘改邪归正,奴婢就算万死,也是心甘情愿的啊。”
这丫头倒是口齿伶俐,这大道理是一箩筐一箩筐地,直往外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