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君侍们都去了行宫,安亲王府显得空荡荡的。元晗每日回府,去林萃轩看望张疏桐。或与他闲话两句,或是在他床边看看他的睡颜。
太医说,张疏桐这是头胎,难等到足月。所以进了八月,接生夫与太医便常驻府内,以应对突发状况。
八月九日夜,林萃轩在一片灯火通明中忙忙碌碌,双锦俨然成为了张疏桐身边的得力侍从,一面打发了人去给元晗报信,一面命人有条不紊收拾着产房,然后和接生夫一起,将张疏桐扶进去。
元晗被砚儿从睡梦中惊醒,皱着眉头问:“什么事?”
“殿下,张侍君发动了,太医和接生夫都已经进了林萃轩了,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这还用问,肯定要去的。元晗披了件外袍,匆匆赶到林萃轩。张疏桐的精神不错,还隔着产房门与元晗闲话了几句。
到了下半夜,产房里的动静,由轻声的呻吟变成了大声的惨叫,到最后的无声无息,只余下接生夫安抚引导的声音,和侍从们手忙脚乱地进出声。
元晗揪着太医问:“怎么没声音了?”
坐镇安亲王府的,是太医院专擅生产和小儿科的汪太医。汪太医见惯了初为人母的慌乱,对于元晗的表现也是毫不奇怪。
“殿下,臣方才为张侍君诊了脉,又与接生夫讨论过,侍君一切正常,胎位也正,没有什么危险。”
“那怎么没声音了?”
“喊累了自然就没声音了,而且要留着力气在生孩子上,当然不能大喊大叫。”
元晗在门外记得直打转,忽而想到若是不能平安生产要怎么办,忽而又想到孩子该取什么名字,转念想到卫蕴冬也有孕在身,他也要经历这些,不禁一身冷汗。
反反复复数个时辰,汪太医被揪着问了无数次,到最后她自己都怀疑起来,明明脉象胎位都一切正常,怎么还是生不出来。
茶水喝了半夜,直到天蒙蒙亮,产房里才传出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元晗像是受惊一般立即站起来,死死盯着产房门口,直到接生夫抱着襁褓出来,笑着道:“恭喜殿下,是位小公子,父子平安。”
元晗这才松了口气。
清洗干净的小婴儿被包裹在襁褓里,安安静静。元晗从接生夫手中接过襁褓,极软极软的触感让她全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出,接生夫和乳父在一边捂嘴直乐。
张疏桐产后累极,只看了孩子一眼,便睡了过去。
元晗将孩子交给乳父,吩咐给全府人打赏,又命人快马给行宫送信,告知泰初帝这一喜事。虽然一夜未睡,可是得子的喜悦冲淡了所有的疲倦,反而感觉精神奕奕。
这京中没有什么秘密,尤其到了元晗这个位置。一大早得子,进了宫没多久便有官员同她道贺。
早晨不用早朝,百官的折子由宣政院先行整理批阅,才会上呈到元晗,她便趁着这个时间小憩片刻。待到午膳过后,刘霞和梁玉为元晗送来文书折子,后头还跟着个陆雨。
一杯酽酽的浓茶下肚,元晗笑着问殿里的三人:“不过是送个折子,怎么还劳你们三个一起来了。”
陆雨笑道:“今日本是绮文与莹之当值的,我嘛,不过是听说殿下有喜事,过来凑个热闹。万一殿下心情好,赏我个一官半职的呢。”
元晗笑骂了一句,又道:“人这么齐,问问华月在哪里,白天不能饮酒,就一起喝杯茶吧。”
秋书吩咐人传韩雯雯进宫,又赶了殿里伺候的宫侍们下去,亲自上了茶,守在殿门口。陆雨叹道:“到底是宫里调教的人,就是懂得眉眼高低。殿下身边的阿福,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不差,这规矩上到底是差了些。”
元晗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很快又舒展开。
“在青州时听说绮文的正夫也有身孕了,几时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刘霞笑着答道:“才不足四月,大夫说最早大约是要到年关前后了。”
“这孩子会挑日子,普天同庆啊。”
又闲话了会儿,韩雯雯也到了。除了被流放的王倩外,安亲王府最初的班底算是齐全了。
“我也不卖关子,徐王二族一朝倾颓,留下了许多官职的空缺,我前些日子和崔相卫相商议许久,才堪堪补上了三品以上高官的缺,可是这下面的缺是怎么也不够填的。到明年,你们这一科进士也察用两年了,史上也有不足三年授官的先例。所以今天一是问问你们,想留在京中还是外放,二来也需要你们参详授官的人选。”
众人都沉思不语,元晗补充道:“若是外放,少不得要放个正七品县令。若是留在京中,怕是只能得个八品上下的官职了。”
陆雨轻笑一声:“殿下,我是个急功近利的,肯定是要外放,求个高一点的官职了。”复又对其余几人玩笑道,“你们若是留在京中,以后见面我就要自称下官了。”
陆雨出身穷苦,一路靠运气才有书可读。现在一朝学成,自然是要为百姓做点事的。况且,京中的实权高官们,哪个不是从外放做起来的。
留在京中固然是捷径,天子近臣,哪怕只是八品,手握实权比外放的七品县令重得多。但不了解天下民生,如何在京中安然布下一道道政令?
这个道理陆雨懂,在座的所有人都懂。只是不是人人都能有她那样的决断罢了。
“你们也不用现在回答,回去好好想一想,年节后再说也不迟。”
又说起翰林院其他的学士们。元晗虽在翰林院供职,泰半时间都在苦读律法典籍。除去陆雨几人,与别的学士不过是泛泛之交,说到外放,还需要听听她们的建议。
几人议完事,元晗又询问大周律的修订进度。
这次倒是一向沉默的韩雯雯答话了:“回禀殿下,殿下的手稿臣与几位学士共同阅览,以殿下的思路编纂律令,已经接近尾声了。”
“哦?现在的律令是你在负责吗?”
“正是。云润几人在殿下跟前当值,这事儿便是臣在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