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柔软的泥滩,上面铺满许许多多圆滑的石头。苏小馨和我蹲在湖边,她伸出手,在自己面前的泥土里手指划动,很老练地画出一个笑脸。心满意足之后,她挪到我这边,饶有兴致在我面前画。
小圆圈在大圆圈里面下方,她在两个圆圈里各点了两点。
“嘿!看看看,”她使劲撞我的胳膊,笑着说:“猪头,像不像?像不像你?哈哈!”
安安静静的森林里瞬间充满一个笑得很放肆的声音,调皮的女孩画了个猪头个郁闷的男孩,她就像山野间的精灵,笑声在树林上灵活地飞跃。假设这个无忧无虑的瞬间能够留得住,那将是一幅声色美到自然的画。可惜,瞬间是留不住的,它只存在于我们的记忆中。我当时对难得的美好,并不关心。
我支着腮帮子,无所谓。“是是是,超像,真的。”她还在笑,有已经控制不住简直要到疯掉的地步。“有那么好笑吗?你听听整座山都是你的声音,你不怕我还怕呢。真是……”
难怪苏小馨笑,我摸摸脸上的擦伤,她看见我这个举动后原本要停的笑又停不下来了。前前后后我总共十二次试着出去,走出这个被森林包围的大湖。
我从不同的方向出去,尽管我保持直线行走,但森林里仿佛被施了魔法,走了不久我就会回到这个湖边。令人火大的是,每次都是从不同的方向回来!其中有次我爬上树,钻出头去看上面,除了无穷无尽的翠绿——远处绿得发黑,其它一无所有。最后一次尝试,我用了最笨的方法:转圈子。
绕着湖在森林里转圈子,我打算一圈一圈转出去。固然路程一回比一回远,只要我转的圈子越来越大就说明我正在远离那个湖。
超想凑人的是,等我察觉一边的树木稀疏的时候,我又看到了躺在草地上的苏小馨。而且我一个不小心,被一条长出地面的树根绊倒,摔了个狗啃泥。
我来湖边洗脸,看到倒映在水中的自己的脸,忽然深深感悟到死干的坚持是多么地蠢,真理就是真理。见我蹲在湖边有点久,苏小馨也走了过来,蹲下,忍着笑问我走出去没有。然后她就在地上画名画,猪头和笑脸,我看到她眼中此时是多么地渴望有台像素好的手机。
“放心,天不久就要黑了,天黑之后就会有下山的路。”苏小馨说。
我累了,自然不去计较她刚才的取笑。我们走到草地上,并排躺下。我忽然想和她聊天,说:“你为什么叫苏小馨啊?好像很少听见有别人这么叫的。小心小心……”
她高兴起来,翻身对着我:“嘿嘿嘿,你叫我什么?再叫一次!”
“我不是叫你!我、我……”我感觉我说不明白,“啧,行了!不说这个了!”
“我爸妈告诉我,我妈生我的时候,我奶奶正在老家煮饭。我爸在医院等着我出生,当医生抱我出来,我爸没有立刻接我。他兴奋地掏出手机打电话回老家,开着免提告诉我奶奶,说生了生了!我奶奶在电话里听见我的哭声,跑进厨房把这个喜讯告诉在吃饭的爷爷。我家不讲重男轻女,男就是男,女就是女,只要是苏家新生的血脉,那都是一样的”
“我奶奶跑去厨房的时候,跑得太急,踩到地上的干柴摔跤了。她摔得很轻,好像有人扶着她摔一样,然后她无意间看到厨房门口上的红纸,上面写着‘五味馨香’。后来我爸取名字的时候,我奶奶一定要我名字里有个‘馨’,我爸妈为了取谐音,所以叫我‘小馨’。”
我听到她小声地吸了下鼻子,我偷偷看过去一眼,她的眼睛湿润了。“我读书那会儿还算好,家里不顺的无非是爸妈吵吵架,每次吵架的原因往往是哪里说不清楚,彼此误解对方的意思。他们每回吵架我都在旁边,起因经过我一清二楚,也明白问题所在。只要说的清楚一点,事情很简单的。但我每次都控制不住自己想哭,他们吵架,我的世界就好像在分裂,想说的我也说不出了。”
“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我认真学习,考好每次的考试。渐渐的,爸妈的话题大多是关于我,也乐于聊我的话题。他们吵架少了,我也开心。后来爸爸工作忙,很少回家,妈妈就一个人照顾我。”
苏小馨说着说着,靠近我:“嗯,我告诉你我怎么死的吧。”
我被吓了一跳,浑身起鸡皮疙瘩,“还是不用了……嘿嘿。”近来我倒是习惯了她在我眼前晃悠,还真忘记她已经不在了。
她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才叹一口气:“哦,算了。其实传言十成有七成是假的,有的人嘴就是说得天花乱坠,全然不顾后果。唉。”
天色差不多是接近傍晚,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我倒是感兴趣。“嘿,你在这边知道多少?给我讲讲呗,我有个心理准备好接受不同的呃,那个,什么,习惯啊,风俗啊……这里的人讲什么话?”
“管它讲什么话,反正你都听得懂就行了。”
苏小馨告诉我,形象地说这个世界是我们那边空间的一个分支,原本文明都不一样。不知多遥远的时光前,亡者的灵魂安然无恙,并且记忆无损穿梭到这边世界。他们在这边重生,沿用他们的文化进行彼此的交流。据说当年异族斗争意识不强,原本生活在这边的人也倒是接受了。
后来的某个时期,数以万计的亡灵从我们那边来到,这让原本的人(下称原族)中的首领慌了神,感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原族首领去感悟自然奥秘,运用神奇的力量隔绝了亡灵的穿越,维持两边世界的平衡。值得一提的是,原族首领的隔绝类似于在大气层外制造乌黑的气体,覆盖空间的交界使得原族的天空黑暗了很长的年头。
自那位首领之后,历任的首领发现隔绝那边世界的亡灵的同时,原本灵魂彼此来往的通道被阻隔。由此引发的现象,原族世界人口急剧下降。
由于灵魂的升华和反复处于这个世界的掌控,大多的生命能量饱和(她说的我听不懂),总之就是隔绝了也是不对,影响极其负面。原族的宇宙空间小,多余的物质得不到畅通的扩散,转而形成具有毁灭性的黑色漩涡。再这样下去,原族危在旦夕。
往往在危急的时刻,都会有位大人物出来创造丰功伟绩。
原族一位历史上的首领,下令造出一条连接两个世界的灵魂通道,成为两边灵魂、物质交换的媒介。其中有些万中无一记忆未全失的灵魂,成为两边文明传播的使者。也许是某些原因,苏小馨也不知道,新的通道中从那边过来的灵魂往往都是升华的干干净净,仅存唯一的生命物质。相反,从这边过去的灵魂一般消失得没那么彻底,多少有些印象。厉害的更是什么都没失去。
也是从那位首领开始,后世一概称原族首领为:阎罗。而那条通道则称为:忘川——名字由来不言而喻。
我有我的猜测:以前古人在书里描述十八层地狱,无边无际的黑暗,魂魄受尽酷刑,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之后忘记过往。凡此种种,会不会是那些意识没消干净的,冥冥之中去描述了那些东西。然后许多文人,特别是《西游记》等神话小说根据这些描述构建了十八层地狱。有正有反,对生活充满希望的,自然而然便去想象天堂。
我对苏小馨说了我的猜测,她却不上心搭理我,我就不再想这些,无所谓。
说着,我们累了,静静等待天黑。
这一天下来,我啥东西也没吃,挨饿挨一天我是多大问题的。只是觉得口渴,我抬起手晃了晃:“手链里面你放有水吗?”
苏小馨说:“奇怪,吃喝是你的事,我又不用,你出发之前没准备有啊?”
得。过了十几分钟,我实在很想喝水,于是把目光投到大湖里。苏小馨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瞧瞧湖水,又瞧瞧我。“你想喝那里的水啊?”
“水喝得吧?”我不太确定,既然山都古怪了,水古不古怪很难说。啧,话说回来了,问苏小馨问了她也是想整我,她的话不太安全……
“当然可以了!”苏小馨回答,“告诉你啊,农夫山泉、百岁山、怡宝那边的名牌矿泉水都比不上这个湖的水呢!喝了保你延年益寿、精神百倍,什么山养什么水嘛。要信我。”
我半信半疑,“既然你过来这么久了,历史大概都知道,那,这个湖什么来历你不打算跟我说说?嗨,反正无聊嘛。”
“你怕我整你啊?”苏小馨很快说:“这座山叫万层山,这个湖叫苦水湖。湖里面只有你看到的水草,你要想找水蛭水蛇水蜘蛛压根找不着,也没那个可能。相当于这里是与世隔绝,保持着原来的纯净,受到湖水的滋养,无处不长的树木花草才会长在这里、长的与众不同,只要有水,植物遍布的范围超乎你想象。”
苏小馨解释完,我心里有了底,心想:她平时捉摸不透,到底也讨厌被误会,真是…..
她继续说:“爱喝不喝,毒死你算了!”
水不是咸的、臭的,苦水喝起来也一样,不然古代汉子怎么会天热就想去喝酒呢?我走到湖边趴下,先洗了洗脸,然后捧起水喝。水到嘴边,我还是有意识闻了闻,当然闻不出异味,这只是一个让自己安心的心理暗示。
啊——我喝了一口,湖水甘甜无比!
苏小馨果然又是在整我,我忍不住多捧几次来喝,几乎就想这样喝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