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宋煜辰是前所未有的规矩,以至于第二日清晨时清然醒来的时候,从上到下都还穿的整整齐齐严丝合缝,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曾乱过。
放眼望去,房里除她以外便没有了其他人。
按理来讲这很不寻常。
宋煜辰或许是因为有急事需要快些离开,所以才没有变着法地把她弄醒,这倒是无可厚非,但弄儿一直到这个时辰还没有来叫她,就很不应该了。
从前在岐山的时候,夫子规定每日清晨要早起温书,这规矩对于弄儿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对于时清然来讲却如同天降五雷轰顶。
尤其是在冬天,滴水成冰的日子里,窗外寒风朔朔如凛冽刀割,柔和温暖的锦被便显得更加难以割舍。
时清然恨不得能够让那温暖的被窝长成一张皮,稳稳地扎在自己身上,并且以起的太早会头晕目眩为由宽慰自己逃避这一严苛规定。
是日,窗外是寒风朔雪,时清然裹着两层厚实棉被,沉浸在香甜梦境之中,酣睡得天昏地暗不知所以然,房门被忽然推开。
寒风破门而入,肆无忌惮地袭来。
时清然皱皱眉头,正要继续睡去,下一秒被子便被冷酷无情地掀开,随之而来的是弄儿那双冷硬赛三尺冰冻的手,毫不犹豫地一把按在她脖颈上最温热柔软的地方。
然后等她尖叫一声跳起来,弄儿便会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面色凉如水,语气冷如冰,“小姐,该起床了。”
尽职尽责如弄儿,怎会有这样的疏漏。
忽然,她冷不丁地想到昨夜宋煜辰说的要给她换个丫鬟之类的话,浑身惺忪的睡意猛地一激灵消失不见。
房门便在这时候吱呀一声打开。
宋煜辰闲庭信步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串穿的绿油油的小婢。
不过吸引时清然一眼看过去的,不是这鲜见的浩荡阵仗,而是她们手上托着的盘盘碟碟以及盘盘碟碟上放着的花样菜色。
等她们全都低眉顺眼地将饭菜一样一样放下,又低眉顺眼地一点一点退出去,宋煜辰才终于慢条斯理地走到桌边,眼神缓慢地从时清然身上划过去,一声不吭。
时清然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眼神黏在那花团锦簇的菜色上,嘴上问道,“弄儿呢,怎么没来叫我起床?”
宋煜辰掀起眼皮瞧她一眼,一针见血道,“你确定你想问的是你那丫鬟的去处,而不是这盘四喜丸子?”
“......”
时清然立即收回视线,打算严肃正经地抗议一番。
可她的嘴方才张开,就立即被宋煜辰眼疾手快地塞过来了一只豆沙包。
传说中曾在平定某一部族的叛乱中,敌方将领被打的节节败退,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小座城池,还很是不服气。
眼看着兵临城下,黑压压的玄甲铁骑近在眼前,敌方将领仍然气焰嚣张,中气十足地站在城楼最高处滔滔不绝地列数宋煜辰不近人情的种种罪状。
从他太过冷血,上至耄耋老人下至三岁孩童都不肯放过一直说到他气死先皇,血洗自家宫殿,搞不好还手刃了亲爹,猜想与现实结合,说的舌灿莲花,很像是那么回事。
但宋煜辰不是她时清然,不喜欢听书,对于此等下里巴人的东西向来是抱着很不屑的态度,尤其当这说书的主角还是自己时。
于是他没给那首领太长时间供他胡说八道,便身先士卒,摸出副手腰间别着的一副弓箭拉开,一箭将那口若悬河的反贼射死在了城门上。
血肉飞溅,连同那未来得及出口的诅咒一起,被永远地钉死在了那堵冰凉的城墙上。
他是曾经创下了百步穿杨记录的人,隔着这样近的距离,想将这样硕大的一只豆沙包喂到她口中简直是易如反掌。
时清然,“......”
她捉着豆沙包咬了一口,含混不清地道,“干嘛忽然给我吃东西?”
宋煜辰干脆利落道,“为了让你不要说话。”
“......”
时清然道,“可我长着一张嘴就是要说话的呀,弄儿去哪里了?是被你换走了么?难道你真的给我换了丫鬟么?还有......”
宋煜辰放下了茶碗,投过来一记警告眼神。
时清然干巴巴地冲她笑了一下,冒着会被他拿眼神钉死在饭桌上的危险说完了那半句话,“新换的丫鬟长得好看么?”
“......”
宋煜辰终于收回了眼神,顶着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绝望拿起筷子。
“你那丫鬟比你有眼色的多,自然不会过来喊你。”
时清然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太笨了。”宋煜辰面无表情地夹了一筷子某种软绵绵的东西放到她面前的盘子上,“然然,多吃些这个,吃哪补哪。”
时清然瞧了一眼那说红不红说黑不黑的物体,“这是什么?”
“脑子。”
时清然惊了一下,“啊?”
宋煜辰平静地道,“猪脑子,又不是你的,激动什么。”
“......”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仿佛不是什么好话,但时清然愣怔着揣摩了一会儿,却也无从辩驳。
宋煜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唇角忽然弯了弯,眉目中波澜不惊,甚至含着一点清澈明亮的笑意,“是羊肉丝,炙过的,吃吧。”
“......”
无论它是否是真的羊肉丝都已经不再重要了,时清然早已经给他说的胃口全无,于是犹豫一会儿之后,她还是选择抱着豆沙包又啃了一口,转移话题道,
“你怎么不吃?”
宋煜辰扫她一眼,满面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我吃过了。”
顿了顿,又补上一刀,“你当谁都同你一样,这个时辰才吃早饭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