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师爷战战兢兢道,“王爷,近来、近来人口太多,我们人手也不足,故而、故而......”
宋煜辰淡然道,“再故而一下就先杀了你。”
时清然,“......”
此人还真是——恶劣,说话连场合也不看。
她已经习惯了宋煜辰这般冷不丁的翻脸和威胁,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旁的感受。
相比之下,师爷却没能习惯,闻声立即弯下腰,脑门紧紧贴在地上,看样子仿佛被吓得不轻。
“册子是有的,只是不一定完全,王爷若是想找什么人恐怕是......”
宋煜辰道,“也就是说人数没那样多了?”
师爷悄无声息地摸一把额角,摸下来满手淋漓冷汗,唯唯诺诺道,“是。”
宋煜辰没理会他的胆战心惊,轻描淡写地继续道,
“你们二人能戴上乌纱,作为我朝的一名官员,必定都是经过了应试的,对么?”
尽管猜不透这位殿下的思维跳动为何这样快,师爷这回却也没再犹豫,干脆利落地道,“回王爷的话,是。”
若不是,便是变相地承认了买管。
买管该当何罪,他心里还是清楚的。
这话倘若答了“是”,后果还尚且不很明朗,可若是答了“不是”,说不定这一秒脑袋就已经从项上落到了地上。
宋煜辰“哦”一声,微微掀起眼皮,眸底居高临下地透出一点冷光。
“那么——看来二位应试时运气还真是十分不错,连几个流民的名字都记不清楚,也不知是如何记下那么多圣贤书的。”
师爷脑门子上的汗哗一下淌成了源源不断的小溪流。
赵县令眼看着这兔崽子哆哆嗦嗦的身影,后背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很想骂人,娘的,这混账东西翻脸不认人的时候动作还真快。
整日在他面前装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这关头病却全好了,上赶着谄媚忒着急,脚上力气还不小,竟然能如此干脆利落地踢过来。
但赵县令没敢借此机会公报私仇。
拔掉萝卜连着泥。他知道的。
为了这样个兔崽子一气之下将自个儿这么些年攒下来的家底全数亲手毁了不值当。
暗自在心底狠狠地唾了一口,赵县令“老实巴交”地道,
“王爷,说句不好听的,人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等虽吃着朝廷俸禄,可剥下了这身官服,充其量也就只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书生。灾情何等深重,流民何其多,下官也很想能够将每个人都关照到,但实在是心力交瘁、奔走劳碌、忙不过来,有心无力啊。”
师爷立即会意,附和着道,“王爷有所不知,朝廷虽慷慨地下放恩泽雨露,可那些流民不一定买账。光是安抚和集中就要花很大一番功夫,县老爷所言不虚。”
“瞎说!你们......你们简直......”
兴旺气的发抖,恨不能将眼前这狼狈为奸的两条狗官扒皮抽筋。
听了师爷的话,赵县令渐渐找回了些许自信,神采飞扬起来。
“这位小兄弟,我知道我们县衙有些小吏脾气是急躁了些,可那也都是因为事情太多,试问天天睁眼闭眼都得同瘟疫打交道,谁能时时刻刻高兴起来呢?”
兴旺说不出话,舌头被愤怒充斥,僵直在口腔中动弹不得。
公堂之上一时间陷入静默。
宋煜辰掀起眼皮,冷不丁地问,“那么,不知这位脾气急躁些的小吏具体是哪位?带上来给我看看。”
他斜着身子,松松垮垮地挂在公堂椅上,却硬是坐出了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场。
赵县令忽然再度陷入了不自信中。
师爷眼皮子一垮,熟稔地调度出个眼神看向赵县令。
二人共事了这么些年,师爷肚里有几个饺子赵县令比他自己都要清楚,于是心领神会地也斜过眼睛。
可惜宋煜辰没给他们眉来眼去交流的机会。
他道,“既然你们说不上来,那便低头看看,是不是这一位。”
撩开半边袖口,袖中迅疾飞出一抹闪电般的玄色,眨眼间消失不见,只在大堂的氍毹上留下了一小截东西。
赵县令和师爷不约而同定睛看过去,随即发出两声音调各异的惨叫,面皮青一阵白一阵再青一阵,精彩纷呈。
时清然看过去,看清了那是一截手指,手指边上还残存着一片官服料子。
“......”
他是什么时候将那死人的一截手指头藏到袖子里的?
时清然这边有点想吐又有点纠结,那边赵县令已经毫不犹豫地扑倒在了地上。
一开口,几乎不出意外的又是哀嚎和求饶,没有分毫新意。
师爷仿佛是忽然闻到了那股已经淡了许多的血腥气,扭头便开始吐,连哀嚎都顾不上。
宋煜辰微微弯了弯唇角,笑的春风扶柳,“认得么?”
赵县令将脑袋整个贴在地上,“王爷饶命!”
宋煜辰不紧不慢地掀起眼皮,狭长的眸底擦出一抹冷光。
“想要我饶你一命的话,就说些我想听的。”
想听的?
赵县令脑海中一时间隆隆而过千军万马。
是该先说上次发下来的那批钱粮都被他一人克扣下来了呢,还是该先说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流民登记册呢?
是该先说他不记得那叫什么猴儿的孩子是因为杀过的人太多呢,还是还先说其实若他们现在去后院花池里边翻翻,说不定还能翻出来一半块零星骨头呢?
该先说哪一件呢?
可无论先说哪一件,下场无非都是一个死字。
赵县令犹豫又犹豫,踌躇又踌躇,屁都没能放出来一个。
宋煜辰十分善解人意地道,“要我提醒你该说什么么?”
赵县令狠狠地哆嗦了一下,终于见了棺材落了泪,磕磕巴巴地开口道,
“下官、下官在任这些年里,曾、曾经贪过些银子,上边下发的银两......”
宋煜辰没再同他废话,飞快地抬起袖子。
眨眼之间,一道玄色之后,赵县令脸上多了一道狭长的口子,血丝飞溅,淋漓下一串明亮的殷红血珠。
那条玄色铁索擦着他的脸被收回袖中,在师爷脑袋边上留下一道凛冽风声,将他方才同赵县令之间建立起来的那丁点情谊打的支离破碎。
他连滚带爬地冲上前去,“王爷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说!我交代!”
宋煜辰“唔”了一声,忽然压低了声音,“我要知道,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