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当骆林甫一睁眼的时候,首先看见的,就是里弗斯通红的一双眼睛。()『*首*发』
——其实是有些被吓到的。
然而骆林刚转醒的表情并没有变。他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脖颈,然后努力将眼睛睁得更开些,低声的问里弗斯:“……怎么了?”
里弗斯从喉咙发出一声类似委屈的哽咽,将手中攥了一夜的手机递过去。骆林的头脑还有些不清醒:“……你要玩它吗?但是这个手机里没有游戏……”
里弗斯可怜巴巴的皱着一张脸靠过来:“不是……你有未接来电……”
骆林吸了吸鼻子,将手机从里弗斯手里接过去,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最终只笑了一下说:
“昨天晚上的啊……你当时就可以叫醒我,不用等到现在的。”
里弗斯的嘴角顿时下拉:“你在埋怨我让你错过电话吗?你在怨我吗?你在怨我吧!”
骆林觉得有些头痛:“并没有……不过你一晚上都折腾什么去了?眼睛都红了……”
里弗斯被骆林习惯性的关心小小的抚慰了,却依旧觉得难过:“我没有在玩,我有睡觉的,大概四个小时吧……但是我现在好难受……你知道吗,因为你这个电话,我好难受……”
骆林将头发向后拨了拨,轻声笑了一下:“什么乱七八糟的……别闹了,今天是拍照日吧,好好准备一下,起床去洗脸,好吗?”
里弗斯依旧是皱着眉,在抿了抿嘴之后,忽然就凑了上来,在骆林的唇上啄了一下。
然后依旧用可怜的表情盯着骆林看。
骆林先是一愣,然后温和的失笑出声:“……怎么和小狗一样……”
他伸出手去,像摸宠物一样去摸里弗斯的头。里弗斯将头低着,所以骆林看不见他脸上又恼怒又悲伤的表情。
……
而那时骆林没想到是,里弗斯的反常会一直持续很久。那些怪异行为包括了在接下来骆林派餐时对着人群呜咽,或者瘫在餐椅的椅背上发出嗡嗡的怪声。波特维在流理台前帮骆林收拾着用过的厨具,看到里弗斯这副奇怪的样子,不禁也皱了眉头:
“……他怎么了?”
骆林回头瞥了一眼里弗斯有进气没出气的虚弱样子,也稍微有些疑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拍照太紧张了吧……我也不确定。”
里弗斯这时发现了波特维望向他的眼神,不由得一改颓丧摸样,直起腰挥了挥拳头:“看什么看!你看什么看!离骆林远一点啊你这个巨人!”
波特维将头回过来,低声道:“……你也是真能……忍受他啊。”
骆林笑了笑,没说话,只走到一边去,为波特维沏了一壶红茶。波特维对这样的骆林,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下意识的选了一个里弗斯看不见的角度,沉默的抬起手,将骆林颊侧垂下的头发放回耳后去。
骆林回给他一个满是暖意的眼神,而波特维却无法自若的用微笑应对。
……
西斯在九点过半的时候前来接人了。出乎意料的是,随着他一起来的并不是一辆大巴,而是四辆中型的巴士。
面对着表情各异的营员们,西斯悠然道:“男孩们,如你所见,这一次你们要进行分头行动了——Lgm根据你们在两天内去过的地方,和提交上来的表单,对每一个小组都分配了要求各异的任务。你们会被分配到不同的场景,然后和你们的队友共同演绎某些角色。因此,有些营员会去往实景,有些则会去摄影棚里完成拍摄。基于以上种种,今天我不会进行跟队,也无法给你们进行更多的指导。在你们到达拍摄地点后,工作人员会给你们一张卡片,里面会详述任务究竟该如何完成。总的来说,这是一次你们无法探知对手表现如何的神秘任务。对于这样的安排,你们有没有什么问题?”
男人们不置可否的耸耸肩——有的低声的念一句“好吧”,也有的很忐忑,说着“这样真的可以吗?”
真正举手提问的只有一个。众人中,阿尔弗雷德困惑但有礼的询问道:“如果分成四组,必定会有不同的摄影师。如果摄影师们的风格及水准不一,那么我们的照片也会受到影响吧?这听起来,有点……”
阿尔弗雷德没有继续往下讲,众人却都已了然。西斯则愉快的笑了起来,摆了摆手:“的确,这是个应该考虑的问题。正因为如此,在这次的任务中,担任拍摄的——将是坐在录制间里远程遥控的罗翰,高登和我。罗翰说了,正好有引进新的设备,他想好好地实验一下……有评委坐镇,你们总应该安心了吧?”
没有人再提别的问题了。西斯带着笑扫视过这些模特们的脸,最终拍了拍手,招呼道:“那么就别再磨蹭了,快些上车吧!接下来等着你们的,可是明星一样的待遇,还犹豫什么呢?”
男人们这才振奋起来,给出了几个口哨和几声表决心般的呼喊。但是气势却还是显得有些微弱——在热场主力军里弗斯和特拉维斯等人莫名蔫下去的现在,大家似乎是很难全情投入了。
然而西斯只是不以为意的挑挑眉,指挥着男人们各自上车。骆林身后跟着小声哼哼的里弗斯,坐进了第二辆中巴里。让他很欣慰的是,波特维这一组也一并的坐了上来。
波特维向骆林打了个招呼,想坐在他身边的位置。原本蔫耷耷的里弗斯却瞬移到了波特维旁边,一掌把芬兰人推了开。
原本奇怪的氛围变得更甚,骆林呼了口气,转头静看着窗外。里弗斯一个人保持着纠结的表情很久,最终还是顺从的向骆林的身边靠过去。
……一路上没有什么人说话。近一小时过后,车子在一个老旧的剧院门前停稳了。这地方说不上荒凉,来往的人却不怎么多,灰色的街道映在行人的眼睛里,有种特别的麻木感。
波特维首先下车。他环视了周围的环境——小剧院处在车停的这一边,而其对面是几家破败的小餐厅。它们的招牌原本都应是纷繁华丽的,只可惜现在已变得老旧,不仅积了厚厚的灰,木板开裂连彩灯也破碎,完全形似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老玩意。像是老板的人物倚着门框闲散的站着,口中叼着一根烟,百无聊赖。
两组工作人员举着两个牌子,各自站在了街道的两侧。剧院门口的那组人向着骆林迎上来,而靠近餐馆的那组,则纷纷的向波特维走来。
芬兰人接过staff递来的那张任务卡,在阅读之后,努力的遏制住自己心里想要暴走的情绪——他僵着脸转过身去,将那张卡片展示给身后面色惶恐的两个队友看着。
只见那卡片上的第一行,便是加了粗的红字:
“给予暴食者的一点小惩罚。”
卢克和特拉维斯的表情,瞬间变得比哭都难看。
……
再来看骆林那组。
里弗斯和骆林走到了剧院的门口,在那里工作人员围上来,向他们解释化妆换衣地点的所在。在相互交谈中,有人将任务卡匆忙的递给了里弗斯——里弗斯面上的表情有些不愉快,因为他看得出来,这张任务卡做的有些粗糙。
然而当他刚把这张卡片打开时,看到那头一行字,便觉得心跳蓦然的加了速,脸也变得通红。
那是个问句——
“喜欢他吗?”
里弗斯不自觉地将手捂在了下巴上,忽然觉得有些羞涩起来。他腆着脸将卡片的内容全部看了下来,再抬起头时,眼睛里已然是开始放光了。
工作人员将卡片收走,准备将任务转交到一旁的骆林手里。里弗斯想看看骆林目睹这任务内容时的表情,staff却偏偏把他往换衣处赶了。里弗斯气恼的被人拽着,回头不住的看向骆林。远远地,他看见骆林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有些无奈,却并不抵触。
里弗斯为着那一个表情,在化妆的时候,很是想入非非了一会儿。他没有理会造型师将他头发编起时有些粗暴的动作,也没有对那顶扣上来的假发提出什么异议。他忽略了自己身上那套一身黑的衣服,也不去计较接下来的拍摄究竟应该摆出怎样的动作才好。
他只反复的回想着,那张任务卡上所写下的内容:
——喜欢他吗?
——向他问出这个问题吧。在短暂的日子里,你们已看遍了最破败的街巷和最璀璨的繁华。而对于彼此,你们又可曾有过特别的感触?这一次,你们二人将化身贫民窟里的托尼,和意大利世家的蒙太古。莎翁笔下的罗密欧和纽约西区的罗密欧,将在这废弃的剧场里,跨越时空般相遇。
——弃置掉你们之间贵族和贫民的差距,然后在朱丽叶走失的这段时间里,尽情相爱吧。
现在,里弗斯正为着这些句子,兀自握紧了拳。在他的胸口,酸涩的,憧憬的,甜蜜的,忧愁的,种种年轻人才有的情绪,涌动着,将他淹没了。
在不长的时间后,他将走出这个窄小的化妆间;然后他将穿过一条走廊,到达阳光从上落下的某个天井。在那里,有个不算大的舞台,而他的罗密欧,正站在那里,低着头整理着领口。
那个人会看见里弗斯,然后对里弗斯温暖的笑一笑。而那个瞬间,就是罗密欧为罗密欧沉沦的时刻。
……
……两小时后,在距离四个拍摄点均很遥远的录制室里,西斯从屏幕前站起,对罗翰说道:
“最后一组的照片完成了。我是说,劳尔他们那一组。”
罗翰往嘴里丢了一块巧克力:“让营员们这就回来这里吧。不用再讨论了,这次的结果实在是太明显了……你说呢,高登?”
高登叹了一口气,反而是对西斯道:“都是因为你要改任务。观众也许会觉得满意,但是几个公司都会说我们并不公正吧。你有考虑过这一点吗?”
西斯笑着耸了耸肩:“我们依旧是商人,不是吗?我们已经尽可能的保证公平了……看看他们的任务,都是很不错的题材,能否把握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吧?至于队员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这就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了。”
罗翰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然后和高登一起站起,走到点评台的后面坐定,等待着他们营员的归来。
——其实大部分营员都有些不可置信,说点评环节竟然会在拍摄后直接开始。不过再想想看,协助拍摄的人也就是这些评委,所有人的表现都已经落在了他们的眼里,已经有了定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Lgm是紧密型的训练营,不可能给出那么时间供他们休息和喘息。这些已是优秀模特的人,匆匆的卸妆换衣,然后赶往了录制间。
在骆林他们的车上,气氛相较来时更加的……难以言喻。卢克和特拉维斯都是一副想钻到车底碾死自己的表情,而波特维虽然努力保持着面无表情,却还是忍不住凑向了骆林身边:
“等下如果要放我们这组的照片……请……不要看。”
骆林的表情很是疑惑,想要问一句为什么,话却波特维眼里浓浓的怨气给顶了回来。至于里弗斯,则是在车子最后一排抱着膝盖坐着,鞋子踩在坐垫上,正“吭吭吭”的傻笑。
……
点评环节。
男人们表情各异的站成队列,站直了面对着几位评委。阿尔弗雷德没有向往常一样微笑,阿德契科的表情却相较平时愈加的自傲。看得出来,这一次的任务,大家对自己发挥的究竟如何,还是有不同的认识。
高登首先做了开场辞——“小伙子们,这是你们在Lgm的第五天。今天的任务,也是你们所接受的第三个任务。在前两个任务中,我们分别着重考察了你们形态动作,和表情表演。而这一次的任务里,我们将更加注重你们和搭档之间的配合。为了培养团队的默契,我们特意设定了两天的自由活动,让你们能够更加的熟悉彼此。令我欣喜的是,对很多人来说,今天的表现都非常出彩。因为一共只有八组人,今天,我们将详细的进行分别点评。”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波特维的脸僵着,头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简直是要把头侧开去。
幸好,出现在屏幕上的第一张照片中,并没有波特维。
那是一张摄于大都会美术馆前的照片,里面有两个男人站在台阶上,正各自拿着一沓厚厚的画稿,似乎是在交谈着什么。那两人,正是恐同者科林和狐狸脸埃德蒙——这一对室友,也在这次的任务中互相选择了对方。
在画面上,他们穿着的都是看似普通装束——衬衫,针织马甲和卡其布的裤子。然而看的出来,这两人的衣着上还是有微妙的差别:科林的裤子口袋处露出了方格手帕的一角,衬衫领口的扣子扣得死紧,一双皮鞋泛着锃亮的光芒。这样的打扮配上他鼻端的一副玳瑁框眼镜,实打实的一副学究相。而埃德蒙的头发则显得杂乱,衬衫扣得乱七八糟,脚下踩的竟然是一双高帮登山靴。他在照片上的表情也显得有些尴尬——看样子,他正被科林训斥着。然而也不怪科林这样做,从画面中可以看出,科林手上的画稿上是一位中世纪的贵妇的速写,而埃德蒙却在纸上涂了一个吹泡泡的小人儿。
罗翰在此时悠然道:“这一组抽到的任务,是要表现懒散的学生和他的恩师。会选择这样的主题,是基于他们二人到访过地点,和他们二人本身的关系——科林,你对埃德蒙的看法如何?”
科林老实的回答:“他对我挺好的。”
“为什么说?”
“因为我很习惯他吧——我是说,我不习惯和——呃,很多男人,一起生活。但是我很适应他,他不会……怎么说……攻击我?……”
罗翰看着科林稀里糊涂的说了一堆,开始笑得开心:“对,对,我能明白你的意思。看过你的表单后我们发现,你很依赖,或者说听从于埃德蒙。但是令人欣喜的是,你在这次的任务里,表现出了指导者的气质;那是我们想看见的,老师与学生的关系,而并非同龄人之间的感觉。不仅如此,照片中你们虽然表现出了‘分歧’,却没有延伸到不必要的冲突。我看不到你训斥学生时傲慢的上位感,只感觉到他还是位令你骄傲的学生——你依旧关心他,这一点毫无疑问。因为你们在前期的表现并不能算的上出色,我曾担心你们会因为焦躁而过度表现。但是你们最终还是沉稳的——或许这和你们的年龄有关,却依旧难得。你们非常默契,我们都对此非常满意。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这是一组时尚大片,而你们过于放松的姿势,让衣服显得有些暗淡——如果事先不知道,很多人将完全看不出这衣服出自Ra1phLauren。”
科林拘谨的点了点头,接着转身对埃德蒙笑了一笑,站回队列里去。
但是下一组收到点评的人,却没有向这二人一样的好运气。
下一章照片是黑白的。照片里灯光从顶部射下,其正中央是一个正在做俯卧撑的男人。他的皮肤虽然黝黑,却没有融进那黑色的背景里去——他的面容和赤/裸的上身都泛着一种难言的光泽,存在感极强;自脖颈往下,他的肌肉线条优美的拱起,散发着代表力量的讯息。汗液沿着他的额头向下流淌,一直滴在地板上,在白光下折射出近乎刺眼的光芒来。而他所穿着的训练长裤一直挽到了膝盖下方,露出精瘦的脚踝和绷紧了的小腿。
当其他人都对这样的阿德契科展开议论时,罗翰却沉声道:“阿德契科,你觉得你们这张照片怎么样?”
阿德契科在队列中信步走出来,骄傲的抬起了下巴:“我觉得很优秀。”
“……我觉得它很差。非常差。”
罗翰这么说着,让阿德契科的表情硬生生的僵死在了脸上。罗翰继续说道:“我问的是你们的照片如何,并不是照片上的你怎么样。在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我有意让劳尔站在你的前面,你却一次次的把他挡回去。任务上写的很明白,要表现的是落魄拳击选手和他的教练一同拼搏的场景。但是你和劳尔有互动吗?……很遗憾,我完全没有看到。你只顾着看着镜头,而他不知道在看那里。你们原本可以像‘百万宝贝’里面的角色一样闪耀,但是你们彻底的浪费了这个机会。就像我收到你们的表单时,其实也很无奈——我们希望你们能在纽约到处的走访,以便加深对对方的了解。然而你们却只选择了在健身房待了十几个小时,甚至都不怎么交谈。你们在这次的拍摄中,看不出任何和友情有关的成分在,或许连陌生人或许都会比你们表现得好些。”
阿德契科皱起眉,想解释些什么。然而高登从旁加进来的一句话,却让他恼怒的收了声:“阿德契科,不要总是以你自己为行事的准则。多听听别人的意见吧。自我中心者,并不是什么受欢迎的存在。”
明白了反驳只会让自己招来更多的不满,阿德契科沉下脸来,沉默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接下来,罗翰又批评了劳尔在这几天持续的心不在焉:“小伙子,你到底在做什么?你这几次的表现完全就像是在梦游,我甚至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出色男模该有的集中力。请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对这次的Lgm训练如此不在乎?”
劳尔睁大了眼睛,几乎快哭出来,只能侧过头看向阿尔弗雷德,想寻求到些许的帮助——然而他只能失望的回过头来——阿尔弗雷德给他了一个不为所动的侧面,依旧是目不转睛的望着评委。
这一组的点评在令人难受的气氛中结束了。众人的表情都显得有些不太自然,只忐忑的看向屏幕,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得到好些的评价。
……接下来的点评,针对的分别是萨沙,肖恩和那法里奥的三组。第一组的作品名为“伤心小酒馆之歌”,描写的是西斯塔科维奇作为一个八十年代的农夫莽汉,却在这酒馆里迎娶了萨沙喜欢的那个姑娘。画面中萨沙穿得高贵抢眼,懊恼而伤心的表情却让他看起来无比凄惨。他那嫉妒而忧愁的表情中和了他那令人难以亲近的美貌,让他看起来像个被丢弃的孩子一般可怜。罗翰对自然而憨厚的西斯塔科维奇很是欣赏,也更加的对萨沙赞赏有加。唯一不足的一点,大概是他觉得萨沙看西斯塔科维奇的眼神里哀伤太甚,敌意却不足,看起来有些不平衡。
至于肖恩和那法里奥两组,收获的评价都是平平。前一组人要表现的是购物狂和吝啬鬼组成的一对好友——吝啬鬼这个角色落在了真正的购物狂皮埃尔身上,显得分外奇怪。而向来为了小女儿分外俭省的肖恩,就算穿上了夸张的十四世纪贵族服饰,还是没有什么挥金如土的气度。然而不足归不足,高登指出两个人是非常的乐在其中;而这种自得其乐的愉悦感,能直接传达到观者的心中,绝不招人讨厌。而阿耶斯提斯和那法里奥几乎是本色出演了他们的角色——一个天才和一个白痴;前者鄙夷后者知识的贫乏,后者却全无所知,依旧想凑上来和天才做朋友。那照片上的背景和衣物颜色都分外鲜艳,配上两人应景的表情,显得分外诙谐有趣。罗翰称说这样的效果算是出色,但是两人都没有在本性上有跳脱的部分,所以还没达到Lgm所希冀的要求。
到此为止,剩下来没被点评到的只有三组人。波特维的手上全都是汗,就算是握紧拳头,紧张感也没有丝毫的降下来。他瞥向骆林的方向,只希望屏幕忽然裂开,好让他们的照片永不现于这世上。
屏幕一闪,波特维的牙关咬紧了——还好,黑紫色的色调,绝不会是他们那张……难以言喻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阿尔弗雷德和相川政行。他们站在一座大厦的天台上,前者向后者举起了抢;如果说背景是阴沉的天空,那么唯一近景则是阿尔弗雷德和相川政行,带着笑容的脸。
他们都在笑,这毫无疑问。相川政行应该算是被枪支威胁的那个人,然而他穿着黑色的皮夹克和洗白的牛仔裤,只低着头,斜看向他身侧的阿尔弗雷德。他的笑容不明显,只是微微地将一侧的唇角翘起来,却显得全然的不畏惧。他的双手甚至还放在裤袋里,背脊放松。持枪的阿尔弗雷德也在笑——他穿着笔挺的制服,下巴微微抬起,面容中除了一丝刻意的云淡风轻,还藏着一种低下的、卑劣但刻骨的恨意。他的眉毛微微的皱着了,不管他的笑容多么自然,那细小的褶皱依旧无法被掩饰。剑拔弩张的气氛几乎要从照片中透出来——他们都状似游刃有余,但细看阿尔弗雷德用了狠力抵在相川额角的枪,又或者相川下颚处突出的一根侧线,便知道他们对对方的对抗之心有多么强烈。
对于这一组,罗翰的点评中带着些犹豫:“其实在我们原本的打算中,是希望再演类似‘无间道’中小心翼翼的卧底对抗的。但是发展到现在的这个情况,我们无法再判断究竟哪一种表现更加优秀。如果说我们想看的是两个人的斡旋以及试探,这张照片上所展现的就是全然不管不顾的恨意。虽然对于改变了的结果并不全然满意,但是我想,这两人都将对方逼迫到了一个新的境界,也完成了一次进步。”
接着,他看向了阿尔弗雷德,继续道:“……怎么说呢,你和相川对于对方的评价,是很不平衡的。我原本以为你们无法完成针锋相对的局面,但是你们却表现的出乎意料的好。所以我只能说,要不是相川比他写的要更看得起你……要么就是,你比你自己写的,要更厌恶相川一些。事实究竟如何我并不清楚,但是这张照片,不失为一张出色的双人照。”
相川政行和阿尔弗雷德都没有对罗翰的话给出什么正面回应,只分别一个人点头,一个人鞠躬,面色全然不变。罗翰对着这两人微一蹙眉,似乎是有些新的计较。
……
而在这一组之后,毫不意外的,就轮到了波特维那组的照片。
在一阵怪异的沉默之后,营员中除了波特维那组的组员,全体爆笑出声。
里弗斯在人群中一边弯下腰拍着自己的腿,一边指着屏幕:
“他们那是在干什么啊?恩?兔子?我看到了三只兔子?是这样的吗哈哈哈哈……”
波特维被身周一波接一波的大笑弄得尴尬之极,全身的血液都涌往了脸上,好不羞耻。他窘迫的低着头,终于是鼓起勇气看向了骆林的方向——骆林自然不会像他说的那样真的马上把眼睛闭上,只是也失笑出声,对着屏幕露出了笑容。波特维顿时觉得极度消沉,刚想回过头去,却看着骆林把头转向了自己,然后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这样的行为若是别人来做,波特维绝对会以为那是嘲笑。然而当骆林的眼睛眯起,温柔的看向自己的时候,波特维只觉得——好吧,也许照片上的自己,也没有那么蠢。
那么那张照片究竟该是怎样的呢?
让我们来看看。在照片中,卢克,特拉维斯和波特维……化身成了三只兔子。
什么样子的兔子?雪白雪白的兔子。他们三人的头上带着长耳朵头套,手上带着绒布手套。至于衣服,他们的上半身干脆就□着,□则只穿了条毛茸茸带圆尾巴的短裤。毕竟是模特,三个人身上的肌肉还是够看的;但是这些所谓阳刚的特征和这大号童装一般的衣服撞在一起,果然除了怪异,还是怪异。
他们就穿着这样的衣服,于冬日的寒风中站在一排破败餐厅的外面。卢克位于画面最左,他巧克力色的皮肤和白色兔耳朵放在一起,就显得——分外的黑。他蹲在地上,右手僵硬的举着一根胡萝卜,左手则拿着一块标牌:“我们迷路了。”
特拉维斯站在画面最右,他一边努力的给出一个娇美的侧脸,一边将拿着胡萝卜的那只手向前伸出去。在他的肩上,也扛着一块牌子:“我们吃了很多。”
自然地,波特维就是站在正中的那一个。他站得笔直——过于笔直了。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所以显得僵硬了。他的两只长耳朵在寒风中被吹向了一侧——让他变得悲壮了。
他站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a字型,手里拿着的牌子上却写着:
“帮帮我们这群吃货*,好吗?~”
而在现实中,里弗斯指着屏幕上标牌上的某处,笑得惊天动地:“你们看见了吗?上面竟然有个弯弯的符号啊!那是什么东西啊哈哈哈哈…………”
——也不怪他笑得来劲。三个男人穿着如此可怕的装束,摆出如此不自然的动作,站在如此破烂的街头,的确有点太过可怜。然而卢克和特莱维斯泫然欲泣却强颜欢笑的脸在别人看来,完全就是喜感满点。更不用说波特维一副英勇就义般的表情在镜头前硬邦邦的站定,那摸样更是满足了绝大多数人的恶趣味。
一群人笑得开心,连队列都变得歪歪扭扭。罗翰,甚至一直都没什么表情的高登,也都笑了起来。末了待到大家安静下来,罗翰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气息平顺下来,发表了自己的评论:
“如你们所见,这一次,波特维一组的任务是带有惩罚性质的。他们在两天中所干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附近十几个街区的餐馆全都去了一遍。这个结果,我,或者其他的Lgm工作人员,在一开始都是很不满的。但是看了摄影师尾随其后拍下来的录像,我们这才发现他们是真的一直在迷路……所以除了餐馆,他们无处可去。不过就算有所谓去餐馆的理由,卢克和特拉维斯也不应该暴饮暴食才对。这两人在两天里一个人增了五磅,一个人增了两磅,你们足可以想象到他们吃了多少东西。”
这番话说完,卢克和特拉维斯站在队列里,互相捂住了对方的眼睛——羞耻心让他们对彼此都看不下去了。
罗翰觉得他们的动作好笑,又继续道:“基于他们不符合模特准则的行为,他们这组的硬照便成了变相的惩罚。但是怎么说呢……咳,你们觉得这张照片……好玩吗?”
“是的!!”男人们大声的回应道,接着又是一阵坏心眼的大笑。
罗翰挑挑眉,笑着说:“恩,我也觉得很好玩。他们三个人,在照片上显得非常的可怜……以及可爱。这样的对待,对很多人来说,或许会被认为是屈辱吧?但是很难得的,我没有看出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人,表现出憎恨抵触的情绪来。他们或许觉得也很羞耻,但是他们依旧努力地去展现了自己。那种僵硬而不得要领的感觉,反而让这张照片变得十分出彩。”
男人们三两的小声渐渐低下来,有人也咳了两声,让表情严肃起来。
罗翰将头转向了波特维,说:“我想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领导者。在你们三人里,没有规定过谁是队长,但是其他两人在表单上都称你为他们的‘Boss’。我们开始以为这是因为你的气质有威慑性,但后来发现,你其实非常温和。被迫拍下这样的照片,其实是另外两人的过错,可你从来没有对他们发过火,并且主动要求扛起了最蠢的那块标牌……所以我们非常欣慰。在看着你们拍摄的时候,我们笑的很开心,同时也很感动。你让我觉得你们是一个团队。而这种感觉在竞争的模式中,非常难得。”
气氛忽的就变得安静起来。卢克和特拉维斯与波特维身边的人换了位置,像小孩子拥抱父亲一般,给了波特维满满的一个熊抱。波特维笨拙而吃力的抬起来,无声的摸了摸他们两人的头。
罗翰失笑道:“恩,看起来真像是温馨的一家……好吧,小伙子们,集中你们的注意力!还有最后一组呢,在点评完才能解散!”
——剩下的只有里弗斯和骆林的这组了。骆林将注意力从波特维三人身上收回来,不知道为何,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屏幕在进行切换,之后的出现的……应该就是自己的脸了吧?
骆林低下头,忐忑的心情让他的手指都汗湿了。
而就在骆林盯着自己的脚尖时,屏幕上白光已经闪过,换上的,正是他和里弗斯的照片。
……
于是在这里,我们要用怎样的句子来形容呢?
那是一张……让人在看了之后,便会觉得有些心酸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构图是阴阳鱼*的样子。骆林枕在橙色和粉色的花瓣上,身体微微的蜷缩起来,一手依在胸口,一手微微的向前伸出去。他的手指并未全然伸直,只像是要去轻触自己面前的那个人。而面对着他的里弗斯躺在冰冷开裂的地板上,一手像是想撑起自己的身体,另一手则用力的向着骆林探出去。然而,他的手却在最后,怕弄坏对方似的,硬生生的收掉了力气。那看起来笨拙僵硬的手指,最终成就了温柔的手势。
两只手之间只隔了几乎难以看见的距离,却依旧没有碰在一起。
照片上,骆林和里弗斯的衣着相貌有着天上地下的差别。骆林的头发已经及了肩,造型师将那些发丝做了卷,好让它们乖顺的自主人耳边落下去。但是因为骆林的下巴微微扬起了一些,他含笑的唇边便遗留了一缕的黑色的柔发,看起来妖娆,却又意外的纯洁。他穿着一件米白色的,丝质古典样式的衬衫。宽松的袖口处露出骆林洁白修长的手臂,那纯粹的颜色,和衬衫上缀着的珍珠母纽扣似乎是同一质地。骆林领口处原先系着一条宽缎带,现在缎带慵懒的散开来,露出骆林裸/露的右侧锁骨来。在□,骆林穿了一条高腰的复古绅士裤——深棕色的单纯样式,一丝不苟的勾勒出骆林的腰线,臀线,以及两条长腿的轮廓。这样的穿着,显得骆林是如此的悠然,美丽,并且性/感。
然而与他不同,里弗斯的衣着简单而破旧。他的金色长发在编起后,压在了一顶毛糙的黑色短假发下面。那样的黑发胡乱膨起而没有光泽,军绿色的老旧夹克因为机油而变得发黑污浊,过时的窄腿牛仔裤更让他显得他困窘不堪。他的手上,脸上,都有着黑灰的痕迹,就连指甲里都有着黑色泥垢。和骆林高高在上的优雅比起来,他显得如此的粗鄙,狼狈。
灯光是从骆林背后打过来的。这让骆林的侧脸都氤氲在了温暖的光芒里,脊背的曲线更是融入了那耀眼的背景。他如此干净,让人想到天使,以及种种新生的,脆弱的事物。而就是这样令人振奋的光,待到跃过了里弗斯身旁,却只留下一片晦暗浓稠的阴影。
他干净,他肮脏。他富有,他贫穷。他居于柔软的云层之上,而他趴伏在不堪的现实里。
但是他们的表情和神态之中,却流露出一种远超他们所在的神情。
里弗斯的表情是直白的。他紧张,执着,痛苦。那是强烈的感情,驱使他皱起眉头,睁大眼睛,努力的望向他的爱人。那是害怕失却而显得卑微的神情——他在寻找他,向他靠近着。骆林的所在便是他的救赎——他似乎是这么认为的。
而在这种种浓烈的神情里,潜藏着一股仅仅在眼神中才能寻觅到的柔软。那想是在长久的颠沛流离过后,流露出的一种安心——我爱的人就在这里,这真好。
反观骆林,他的动作,似乎是要比里弗斯随性的多——但是仔细看了,却能发现他隐藏得极深的不安:他的眉毛蹙起了一个很小的角度,而他的嘴角虽然带着笑,却却因为咬合的牙关而显得苦涩起来。他的左手虽然向里弗斯伸去,那放在胸前的右手,却下意识的,攥紧了胸口衬衫的布料。那不是个明显的动作,只是在你发现之后,会让你胸口一痛。
比起里弗斯那绝望中的希望,骆林则是在温柔的神情下藏起了浓厚的哀伤。他笑的很好看,很温暖,只是眼底的阴影,给人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待到你再次认真的看过去,你会发现——骆林在哭。
……他的确是在哭,但是你很难发现这一点。他风情云淡的表情不会给你带来任何与此有关的观感,只是当你看向他右眼的眼底,会发现一些疑似的水光。
他只是如此细腻的伪装出快乐的样子,想让自己陶醉于面对爱人的时刻,而不去思考那注定悲剧的结局。
甫一看让人觉得幸福温暖的照片,却让人最终把视线定格在两人无法触及的指尖上。那是悲哀的,没办法相守的恋人。
——罗密欧和罗密欧。
高登用平和的声调,叙述了骆林这一组的任务。点评的内容究竟如何,骆林头一次没有听详细。那大概是在说他们表现得如何出色,又在赞美他和里弗斯之间的默契吧。
他现在只是觉得羞赧,无法去正视屏幕上的那张照片。他不知道拍摄时那种难言的气氛究竟从何而来,只能把它归咎于里弗斯那一双全然入戏的眼睛。
琥珀色的眼睛,认真的看向了自己,像看着什么无比宝贵的东西。
骆林无法抬头,因为他知道那张照片所传达的是纯粹的爱意。不管是谁,都能够看出的爱意。但那样投入的自己,让骆林在欣慰之余,不由得觉得难堪。
……因为那感情,并不是真的。
高登在点评过后,并没有人提出什么所谓异议。只是在这样安静的时刻,劳尔低声喃喃了一句:
“他们不本来就是恋人吗?”
骆林不用回头,便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自己。
在这个出奇寂静的场景里,一旁的西斯先开了腔。他问的人,是骆林:
“骆林,你对里弗斯有超出朋友的感情吗?”
骆林吸了一口气,然后道:“没有,先生。”
“抬起头来,骆林。告诉我们,究竟有没有。”
骆林将头抬起来,平静的直视着西斯的眼睛:“完全没有,先生。”
没有人再说什么话。
罗翰努了努嘴:“就是这样了。不管里弗斯的答案如何,我们都可以看出,他们的关系绝不会够得上恋情的程度。也正因为如此,这一次任务的冠军,更应该搬给这两个人。”
由卢克先发起,掌声从稀稀落落变得响亮起来。阿尔弗雷德侧过身来向骆林握手,骆林勉强的笑了笑,忽然觉得自己并不怎么开心。
到了更后来,其他的营员,连带着西斯他们都走光了。诺大的录制室,只剩下骆林和里弗斯两个人。
里弗斯从听到骆林回答的那时起,便一直低着头站在他的位置上。在解散的时候,那法里奥想将他扯回去,里弗斯却像雕塑似的,固执的保持着那样一个姿势。
工作人员来关灯了,准备将这里的大门也一并锁上上。骆林叹了口气,转身去拉里弗斯的手。
而里弗斯只粗暴地将那只手挥开了,然后将手握成拳头,背脊起伏的厉害。
骆林走近他,想去抚平他的背:“别这样,好吗?”
里弗斯的肩膀耸动了几下,然后慢慢的将双手捂在了脸上。骆林看的见他的颤抖,看的见他的喉结上下起伏,却听不见里弗斯发出丝毫的声响。
里弗斯缓慢的蹲下去,然后坐在了地上。他将头埋在膝盖之间,不让骆林看见他任何的表情。
——后来里弗斯对骆林说,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就算我哭给你看,你也不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