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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骆林正开着车一路向南,已经到了浙江的地界上校的小夫人。
何式微坐在副驾驶座上,把椅背调的很靠后,正在剥那颗在休息站停车时买的茶叶蛋。骆林斜着瞥他一眼,看他把碎蛋壳弄得到处都是,有点哭笑不得。
何老板见他笑了,很兴起似的侧过身去,把茶叶蛋往骆林的嘴边送。骆林伸出右手去接,何式微坚持着让他张嘴,骆林只好在上面咬了一口。
“好吃么?”何式微充满期待的看着骆林。骆林抿嘴笑了一下,无声的点点头。何式微又是想去喂食,骆林拿手挡了:“真不用,这样开车分心。”
何老板无奈,把缺了一小块的茶叶蛋放到一边。
骆林双目注视着前方的道路:“接下来怎么走?”
何式微看了一眼手上的地图:“顺着国道一直下去,台州的出口那里出去,再一直往东。”
“还要走多久?”
“三点前应该能到。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赶啊,这么一路过来你可是什么都没吃,这事情又不算急。”
“不是……”骆林笑了一下,“早点找到人我安心。”
何式微“啧”了一声:“这么上心,别人还以为崔是念是你家亲戚呢。你接了他的case还没和我说,突然就让我给你找人,这帐怎么算?”
骆林侧过头,看何式微一脸的别扭,不由失笑:“……我知道大哥对我好,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
何式微见他又是笑,肚子里闷着的一点火气也倏地没有了。末了也只能小声哼哼一句:
“下辈子做牛做马还不如这辈子以身相许合算呢……”
“……什么?”
“开你的车!”
骆林没能听清楚何式微牙缝里憋出来的那句话,稍微疑惑的侧了一下头,平稳的给车又提了速。
……从段家搬出也就是两天前的事情,但是骆林很少会把难受的表情放在面上,现在已然是一副平和的面孔。何式微知道他身上肯定有了变故,不外乎是被他的那个少爷给伤透了,才会说出那种“我不要爱他”的决绝发言。
何式微一共只看到骆林哭过两次,而两次都是为了那个神经病一样的兔崽子。他看着骆林的眼泪掉下来就觉得心口像被人扎了一样,只想冲到那个所谓少爷的面前,一个窝心脚把那死孩子给解决了。然而他也暗自的眼红着——能让骆林这么挂心的人该是有多幸运?他这一辈子,又能不能等到骆林为了他这么哭泣的一天?
何式微这么想着,觉得胸口有有点发闷,不由得调整一下坐姿。
……骆林这两天都住在Motel里。何式微知道他不想见那个少爷,自然不会缺心眼的再提出让骆林搬到他那别墅去住。然而偌大的一个上海何式微又不是只有一个居处:他原本就住在离公司不远的酒店公寓,虽然那地方不过算是个二居室,容纳一个骆林的空间还是有的——何式微想,就骆林的那种性格和胃口,自己养着就跟养只兔子差不多。然而这一次,向来温顺的骆林却坚决的拒绝了他同住的邀请——骆林说,等再安定些,自己一个人找房子住,更方便安心。
何式微忽然就明了,骆林是怕了被人赶出来。骆林一看就是念旧的人,虽说这一次他是主动搬出来的,谁又能说他对以前那个“家”没有留恋?现在的骆林,估计是再想要不过一个自己能做主的地方。
于是何式微再不强求。
他实则是想骆林软弱消沉的时间持续的长一些,好方便自己出借肩膀胸膛痞子大帝。然而骆林是那种对别人温和到死却惟独对自己狠心的人,自从失态的哭过一次之后,硬生生的把所有难过全部吞了下去。连工作也是,头天请了半天假,第二天照常去上班,还去接了一个娱乐杂志的内封拍摄工作。何式微看他这种“我死也不说我难过”的态度,只觉得有人在他胸腔里垒起砖块,真是要把他堵死了。
幸好骆林还是有求于他——何式微叹口气:行吧,好歹我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骆林说,他要去找崔是念。何式微听到他的这个请求,稍微有了点斟酌。
这个设计师何式微在几年前有接触过,不算是才华太出彩的一个人。要不是崔是念最后出了事,他或许都要不记得。当时那抄袭事件热炒的有点过分,又忽的一下谈论全就散了,向来直觉很准的何式微觉得这事情奇怪,也下了一番功夫去探听消息。
这回骆林惹上这么一个人,何式微其实是有点头痛。不过估计也只有骆林,能让何式微上了心去帮这个忙。
……这时车子又开了近一个小时,终于是到了类似于市区一类的地方。骆林把车停下来,看了看面前那幢普通的印刷厂小楼,又和手上的地址核对了一遍。
“就是这里吗?”骆林侧过头去问何式微,何式微点了点头。骆林呼了口气:“他说他要回老家,我还以为他要回去种田……”
“你那什么认知能力……走吧,人就在里面,你不是一直惦记着?”
何式微对骆林笑一下,接过骆林递过来的钥匙,两个人并肩走进了院子里。
……
他们最终是在员工宿舍附近找到了崔是念。崔是念穿着一身蓝色的工服,正和两个工友说着话,点指着手里的几张稿纸。何式微和骆林走过去的时候,崔是念因为正认真的谈着话,甚至都没有察觉。
骆林看着崔是念,半天才说了一句:“崔先生。”
崔是念抬起头来,表情是惊讶的,然后微的笑了一下:“骆林?你来这里做什么?”——眼神里没有埋怨也没有期待,好似随意遇上了一个熟人,不过礼貌的问候一句。
骆林一阵酸涩,只能低着头弯下腰去:“对不起,崔先生……”
崔是念和身旁人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先走了,转而对着骆林,扶他起来: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你就是为了道歉跑了这么远?……你还真是死心眼,又不是什么大事……”
骆林更加鼻酸:“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崔先生,我……”
崔是念笑着对他摆摆手:“又没什么的,你有你的难处,我也理解啊。你来这么一出,反而是我不好意思……本来我就是要回来的,跟你也没什么大关系。”
骆林依旧是低着头:“崔先生,我是来请你回去的……我愿意当你的模特,我求你,再把你的衣服做出来一次吧……好吗?”
崔是念一愣,但还是笑:“算了吧。太麻烦,我已经没那个心了。”
“哎?”骆林把头微的抬起来。
崔是念呼了口气,面上是真切的云淡风轻的样子:“真的不用了。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在这里工作稳定,同事也都很好,是我能派上用场的地方。厂长对我不错,给配了宿舍,我也不用赖在我父母家了。我爸妈人也老了,现在每天都能去看看他们,他们都满意。现在反倒是觉得以前的自己太不实在……对不起,连累你让你觉得内疚了。”
骆林说不出话来,只能重复着:“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崔是念看骆林的表情比自己还要难过,心口也是一阵温热。然而他最末也只是拍了拍骆林的肩,笑着说:“没事的。都过去了。快回去吧,我下午还有工作呢,不送了啊。”说着便要走。
骆林急了,终于是从嗓子里憋出一句:
“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崔是念和何式微都看着他。骆林只觉得难过,一气的将声音放了出来: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再怎么说现在过得好,也不过是自我安慰吧?!!你可以和所有人说你现在过的好,但是你骗得过你自己吗?!你不过是害怕再一次失望,是因为你已经伤不起了!!”
崔是念愣了一下,沉下眼睛:“你没必要这么激动。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要是真的不在乎,为什么走之前还要把衣服剪了?!”
骆林低着头,背脊却起伏着,眼泪落在地上,是变深的两滴棕色痕迹。
对,骆林是不会把自己的难过显在脸上。但是崔是念的感觉和表现和他如此相像,反而是让他感觉到那种令人窒息的痛苦。
他们什么都不说。他们习惯的表现得很快乐。他们经常告诉自己,其实也没什么的。
……可他们知道,那都是谎话。
崔是念站在原地,喉结滚动一下,半晌才说:“……对不起。我得走了……”
何式微眯了眼睛,唤了骆林一声:“小骆。”
骆林用袖子猛地擦了一把脸,抬起头来。
何式微三两下把袖子卷起来,大步走到崔是念面前:“别听这人废话,我抱胸,你抬腿,我们把他扛回去。”
崔是念还来不及讶异,实心眼的骆林已经跑了上来,和自家老板来了个漂亮的配合,活生生的扛起了崔是念。
两个近一米九的男人扛起一个一米七多点的瘦子简直是不费力气。何式微“啧”了一声:“受不了你们两个婆婆妈妈的。小骆你学着点啊,男人么,利索点,用说的不行就动手呗。”
骆林吸了吸鼻子:“知道了……”
崔是念在两人手上挣扎一下,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车子就停在门外,何式微解了自动锁,用手卡着崔是念的脖子坐到了后座。几个工厂里的人追着出来,何老板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子毛老爷子递过去:
“跟你们厂长说一声,崔是念有事离开一下,误工费我们就先垫上了啊。”
当了三十年良民的骆林还没干过这种形似绑架的事情。但他现在也只坐上了驾驶座,对着何式微破涕而笑,清秀的脸上满是笨拙和温暖的表情。
何式微关上车门,自我感觉在瞬间就达到了史上最良好。
——别说,我自己都要崇拜自己了……这种出手,也太帅气一点了。
崔是念被何老板卡得气都喘的不顺,咳嗽两声之后,却也红了眼睛,慢慢的把头低了,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
……待到夜幕降临时,三个男人终于疾驶着回到了上海。
何式微一早在公司三楼给崔是念辟好了地方,按原有的破碎衣料配齐了缝线材料。崔是念一走进那房间,便看着被他剪碎的那件衣服,现正躺在制衣台上,被一片片的拼了好。
我们的何老板故作恶腔的哼了一声:“地方不大啊,累了就在沙发上窝一宿吧。吃的东西也就是柜子的速食品,你可千万别挑剔。”
崔是念不说话,只走近了那衣服,伸出手来很轻的触碰着。
骆林和何式微对望一眼,悄悄地退出来。
崔是念在房间里沉默的站了很久,终于是跪了下来,将头埋在了衣料里,无声的哭了出来。
……
房间外骆林和何式微两个人默默站着,都是笑着。
骆林低着头,拳头抵在唇上,但是眼角眉梢还是开心的样子。
何式微看着他为了别人的事情上心成这样,又是一阵心软,将手伸了把他揽进怀里。
骆林觉得奇怪抬起头来,何式微却用嘴唇在他头上轻轻地印了一下,然后轻声说:
“走,饿了一天了,我带你去吃东西。”
骆林擦了擦被何式微嘴唇碰到的地方,疑惑的问:“为什么……要亲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因为你傻。”
何式微心情还是大好,牵了骆林的手,奔赴楼下的大排档。
盛夏的上海,夜晚里似乎飘着那么一丝慵懒却又愉快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