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德莱德,我是一个哥儿。
我从小生活在鲁比。没来到晖国之前,我一直认为整天劳作,一天两顿黑面包就是不错的生活,直到发生那场可怕的瘟疫。
我不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只看见偌大的庄园没了人。阿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没了,从小我便跟着爹爹长大,爹爹说我们是康德家的仆人,我们一辈子生在这片土地,劳作在这片土地,然后死在这片土地。
爹爹卧床几天了,若是在平日,此时那座大城堡里的老爷必定是要来催促的,然而这场瘟疫的发生,爹爹终于可以不用饿着肚子干活了。
这一天,我像往常那样干完活回到家,爹爹叫住了我。
“阿德……”
我走到茅草垒起的床边,握住爹爹的手,“爹爹,今天阿德挖了好多红薯,我煮给你吃。”
我心里其实很悲伤,我知道爹爹生病了,可是我们没有钱。
灰蒙蒙没有生气的眼睛望着我,“阿德,爹爹不能照顾你了,你走,去东方。”
东方?走商的商人好像就是从东方来的,他们的衣裳一看就很珍贵,我只远远地瞧过。
“阿德跟爹爹一起去。”
“不行了,爹爹老了走不动了,阿德怪爹爹吗?”
爹爹摸着我的头发,灰蒙蒙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我,鼻子一酸,我忍住眼泪,“阿德想跟爹爹在一起。”
爹爹走了,我想他可能会开心,因为爹爹走的时候是微笑着叫着阿姆的名字。
我想城堡里的老爷可能也生病了,好多天没有带着盔甲的骑士从那扇大门走出。
我把爹爹悄悄埋在了阿姆的旁边,然后开始收拾行李,其实没有什么要带走的,除了两身打满补丁的衣裳跟一筐红薯,我们家没有别的财产,哦,忘了,我还有爹爹走的时候留给我的十几个银币。
我第一次一个人来到码头,随着人流上了船,这花费了我十个银币,收钱的人说会带我去东方。
四周很黑,空气很糟糕,能听到的除了水浪拍打船体的声音就是船舱里闹嚷嚷的吵闹声了。
我已经在黑暗的船舱待了二十三天,为了防止我这样的乘客在船舱乱撒尿之类的,每天我们有两次机会可以去甲板上透透气,其实也不过几分钟,不过每次我都会记下来次数。
终于,在第三十一天的时候,我们被赶下了船,我小心地抱着仅剩的半筐红薯行走在陌生的地方,还好我在船上的时候跟着别人学了几句这里的话。
怀里还有几个银币,我不知道这些能够买些什么,这个地方简直是天堂,这里的人都是黑眼睛黑头发,身上穿的也很漂亮,我想也许爹爹是对的。
我知道了这个地方叫辽原,属于一个叫晖的国家。我还学会了不少晖国话,然而我还是没有找到正经的活干,我现在住在一个破烂的房子里,每天去码头找些活,若是找不到,我就把带来的红薯拿到集市上去卖,可是这里的人都不喜欢。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因为力气小码头已经没有人愿意雇佣我了,尽管红薯不好卖,我还是拿了些去到集市。然后我就遇到了这辈子最感激的人,我的主人。
他买下了我所有的红薯,还希望我能去他的土地劳作,并且承诺付给我工钱。这简直是这辈子我遇到最幸运的事情了,我当时却没有答应,因为爹爹跟我说外面的人都很狡猾。
那位老爷没有生气,还给了我地址让我想去了就去找他,这次我答应了。
等他们走后,占了旁边房子的一些乞丐就过来了,他们抢走了我的铜钱,我真是个没有用的人。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饿着肚子找到了昨天那个老爷的家,幸运地,我被留了下来。
再然后我就遇到了他。
最开始我们的相遇并不美妙,他是个爱干净的爷儿,我却弄脏了他纯白的衣衫。他生气极了,我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他却拂袖而去。我就想啊,他真是个别扭的人。
我从来没有想过能与他再有什么交集,命运却总是那么调皮。
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在京城,当时还闹了个笑话。我从不知道身边的朋友把我当做爷儿,直到有一天前面的头发长了,我就学着周围的人把头发梳了上去。
这下可把大家吓了一跳,都不让我干重活了,连主人都下了命令。
后来他来到山庄查看红薯的长势,我小心地避着他,还是不可避免地遇上了。从他震惊的眼神里我知道他也被吓着了,但是很快他就收拾好表情开始对我挑三拣四。
在别人眼里会觉得他不喜欢我,可我心里却是高兴的。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换了对待我的方式,也许是他不屑吧,毕竟身份不同,可我还是暗暗高兴。
再然后他就经常来山庄,慢慢地我们就熟悉了,慢慢地我把他放进了心里。
我从不敢对旁人说起,也不敢在他面前流露任何有关的情绪,只是这样看着,看着他高兴,我就欢喜。
不知不觉待在这庄子已经有了三个年头,我想家了。
虽然家里已经没有了人,我还是想去爹爹跟阿姆的坟头看看,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我。
我攒了不少钱,平日里吃穿用度主人都安排好,不需要我多用钱,我便把每月的工钱都攒着,现在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我正筹措着去给主人请假好回家看看爹爹阿姆,可我为什么偏偏要选在那一天。
门房的人领着我往里走,直到在外间停下,领路的么么说主人在会客,让我等等,还细心地给我准备了茶水。
接下来自然而然地我便听到了么么们聊天碎嘴。
“听说顾少爷定亲了,看来京城又要热闹一番了。”
“那可不是,顾少爷都多大了,也该成家立业了。
……
我只觉胸口一痛,他成亲这本是顺理成章的,但我没想到在这么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知道。后来怎么面见主人,怎么请假我都是浑浑噩噩的,回到庄子方才回过神来。
不是自己的,想再多都只是自寻烦恼。
打起精神,连夜我便把行李收拾好,带上攒好的钱,这次回去一定要买一块地好好地给爹爹阿姆修座坟。
登上海船,回头望望这块带给我快乐的土地,转身进了房间,这次可不是黑暗的船舱了。可我也没想到这一别便是永别。
睡梦中的我被惊醒,船在不正常地晃动,房间外全是人们的尖叫声,披上衣裳出了房间,拉住惊慌无措的路人。
“发生什么事了?”
显然他被吓得不轻,整个人都在哆嗦,“触……触……触礁了……”
顿时我眼前一黑,强撑着身子回到了房间,跑不掉了,不如死得体面一些。
很冷,船进水了,外面仍是杂乱的尖叫呼救声。
很冷,房间里也进水了,我知道爹爹跟阿姆要来接我了。
很冷,子玉,第一次在心里这么叫你。
很冷,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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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消息的顾子玉跌跪在地上,整个人一片空白,你可知道,我也爱你。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