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隗壮活了大半辈子,也自认见了不少大场面,可是如今,听此紧急情况,就连自己内心都有些慌乱,而眼前这个年轻的帝王竟还能笑出来,隗壮不免深深为之震惊,于是又伸出手继续问道:“陛下?”
“老大夫,冠礼正常进行。”嬴政的声音掷地有声,不仅给隗壮吃了一颗定心丸,也给台下的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说罢嬴政转过头又向那来人吩咐道:“去盯着,有情况,随时来报!”
“诺!”来人抱拳应道。
隗壮听见嬴政这么说,感到一阵久违的欣慰,自己在昭襄王时期起就为秦国效力,历经秦国四代君主,像嬴政这种处变不惊的王者之气自己当真是第一次得见,秦国得此君王,必将一统天下。
“佩剑———”隗壮面朝西方,声如洪钟。话音刚落,就见昌文君双手捧着穆公金剑走向嬴政,亲手为嬴政把金剑别在腰间。
“授玺———”一声,“授玺———”又一声,“授玺———”隗壮连喊三声仍不见侍者过来,心下又有些发慌,生怕到这个节骨眼上,又出什么差错,难道秦王印玺被嫪毐给夺了?!想到若是如此,隗壮心中不免大惊,面色一沉,只得又回头请示嬴政。
这回嬴政并未看隗壮,只是手握着剑,看着台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忽然,嬴政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
此时,众人只见李斯手持金盘,缓步而上,金盘之中盛有一物,却以黑色丝绸覆之其上,其真貌,众人皆不得见。
待李斯行至跟前,将那金盘端至嬴政跟前,老隗壮这才安下心来,立即走上去,可刚要掀起那丝绸,又突然听到来人紧急报告:“禀报陛下,禀报大人,王翦将军现已率大军将嫪毐包围,嫪毐被迫放弃包围蕲年宫,想要突围!”
“再探···”嬴政依然什么都没说,让那来人继续盯着蕲年宫外面的状况,台下众人听到如此消息,皆是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嬴政早有准备···
“老大夫,继续吧···”嬴政向隗壮微微点点头说道。
隗壮点了点头,伸手便将那黑色丝绸掀开,霎时间,众人眼前皆是一惊,但见五条金龙身缠五色祥云,自金盘腾飞而出,整个蕲年宫上下顿时金光乍起,五色祥云团团闪现,祥瑞之气久久未散···
众人哪里见过这般景象,纷纷定睛望去,这哪里是历代秦国君王之印玺?那盘中之物乃是一玉玺,此玉玺通体晶莹,温润细腻,润白虽柔且刚,犹如月光般透光而亮,再见那玉玺为整块玉石透雕而成,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通体剔透,上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此物一现,天下万物皆失了颜色,无法与之相比拟,是当之无愧的天下至宝。
隗壮见此物也是大为震惊,他老迈的双手颤巍巍的接过李斯手里的金盘,眼里满满都是泪水,老隗壮将此玉玺恭恭敬敬的呈给秦王嬴政,随后便向嬴政深深作了一揖。
嬴政接过那玉玺,高高举起,高声对台下众人说道:“得此传国玉玺者,得天下!”
“陛下万年,秦国万年!陛下万年,秦国万年···”众人见状,纷纷跪地高声山呼着,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报!!!”来人一声高喊,打断了众人的山呼。“禀报陛下,禀报大人,王翦将军活捉嫪毐,三万雍城将士弃械投降!”
“哈哈哈···好!”嬴政听到此,爽朗的笑声传遍了整个蕲年宫,嬴政回过头,看见赵姬此时早已经意识不清,像是失了心智,如行尸走肉般呆呆的站在那。嬴政心里突然感到一丝不适,看到自己的母后竟然担心嫪毐和那两个孩子到如此地步,嬴政之于赵姬的心,已经彻底死了···
台下众人听此消息,皆拍手称快,一片沸腾喧闹之声。
“礼成——陛下南面受拜”隗壮高声宣告。
于是众人又是纷纷行跪拜礼,山呼道:“恭贺陛下,加冠佩剑,玉玺佑国,主宰社稷,陛下万年,秦国万年!”
嬴政向众人还了礼,举起手中的传国玉玺,向众人说道:“寡人要寡人的子民万年,要寡人的秦国万年,要寡人的天下,岁岁不休!”这一句句有力的话像誓言般久久回荡在蕲年宫里···
“秦国万年,陛下万年,秦国万年,陛下万年···”
折腾了差不多一天的冠礼总算结束了,众大臣和其他宗室之人都已经打道回府,可是这一天,对于嬴政来说却并未过去···
“禀报陛下,臣已将嫪毐扣押在军,等待押回咸阳交廷尉府提审定罪。”王翦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匆来见嬴政。
“王翦,快起来,你我君臣不必如此多礼,嫪毐一事,你可给我立了大功了,寡人谢你还来不及···”嬴政换上一席暗紫色常服,头上的王冠越发显得让人敬畏。
“诺。”王翦听到嬴政如此说,便起身直面秦王嬴政。
“王翦,给寡人详细说说,你是如何用一万五千人马让嫪毐那厮三万人马弃械投降的?”嬴政一开始就知道王翦所有兵力与对方相差甚多,但是嬴政却信任着王翦,他了解王翦,若不是之前有十足的把握,他定不会轻易答应自己的要求。
王翦点点头,拱手说道:“陛下,那晚,臣退下之后便去城外找到王贲和桓齮汇合,本来还在为如何部署兵力而头疼,却不想,在路上碰见李斯先生,先生见我是要去找王贲和桓齮,便把我拦了下来,随后先生的一番话着实让王翦茅塞顿开。”
“哦,是什么话?”嬴政听着王翦这么说,颇为好奇的问道。
“先生说,秦国历经六百年,之所以能从最初的西隅穷国变成如今这个能傲视六国的强国,其因不在朝,而在野,五百年来,秦国无论多少次动荡都能安然无恙,而且是越来越强,功劳都在老秦人的血性和明达,商君变法,触及老秦人利益,但是老秦人毫无怨言,就是因为,秦国百姓上下一心都是为了秦国,放眼六国,无一国国人能如秦国人一般通达明断。”王翦说这番话的时候,眸子里的自豪和骄傲熠熠生光,那是身为一个老秦人心中最大的信仰。
“先生知我秦国,知我百姓啊···”嬴政听罢欣慰的笑了笑,继续说道:“那这之后呢?”
王翦顿了顿,眸子里放出光来,继续说道:“先生说完之后就走了,我当时还一头雾水,一直到了王贲桓齮那里,我才想明白,先生方才是在教我如何应战啊!”
“此话何解?”嬴政也是有些不明白,李斯那番话和平反嫪毐有什么关系?
“陛下,雍城乃秦国旧都,自始至终,这里都是秦人的家,是秦人的根,无论多少辈人,秦人骨子里那份赤诚和明达都不会消失,而且,这雍城的守军大部分是雍城人,他们不仅是雍城人,更是老秦人啊!”王翦笑着对嬴政娓娓道来···
这一席话说完,嬴政也豁然开朗,怪不得,雍城守军连战都没战就弃械投降了,想必嫪毐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后居然是这样的下场吧···
亲掌实权时候,嬴政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肩上所背负的重任,作为君王,既得如此百姓,夫复何求啊!这一次实则是秦人,是秦国百姓救了他这个王啊,而今后,便是他这个王,要保护自己的百姓,要为了他们,强大这秦国!
“陛下,臣还有一事,不得不讲···”王翦面上有些为难,言辞吞吞吐吐的。
“什么事?还从未见过你这般为难?”嬴政皱了眉轻声问道。
“陛下,王翦在活捉嫪毐之时,嫪毐口口声声说道‘同为赵姬所出,为何嬴政做的了王,我儿就做不得!’”王翦知道此事事态严重,非一般事可比,即使丢了性命,也必须将这件事告诉嬴政才行。
“啪!”嬴政刚一听罢,心中的火气便直直窜上头顶,一回身便将案几掀翻在地,说道:“好你个嫪毐,寡人本想饶你那两个杂种一命,如今,就休怪寡人无情,王翦!”
“在!”王翦抱拳应道。
“此事乃我嬴氏大辱,乃我秦国大辱,若是传出去,岂不是为天下所不耻?!你交代下去,当日在场之人,若是敢有走漏风声者,杀!”嬴政眼里的狠戾此时再也藏不住,内心的怒火燃燃而起,既然如此,那今晚便做个了断!
“诺,王翦这就去办!”王翦亦是聪明人,就算嬴政不这么说,自己也会这么做,说罢,王翦便如疾风一般出去了。
“赵高!”嬴政高喊一声。
“陛下,赵高在。”门外的赵高听见嬴政的喊声,小跑着连忙进来。
“去太后寝宫,把寡人的大礼带上!”嬴政的脸上此时写满了愤怒,憎恨,还有那份竭力隐藏的心痛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