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父皇,您的存在就是我最大的威胁。毕竟,那个位子只有一个,你想,我也想,很想。”咸宁殿外,李纯静静地站着,一动也不动,任漫天寒雨肆虐地打湿他的全身,沁入他的肌肤,浸入他的五脏六腑。
那一年,似乎也是一个
“满空寒雨漫霏霏”的日子,叛军攻陷了帝都长安,我的爷爷,大唐天子,德宗李适仓皇出逃,在随同逃亡的人群中,有一个年仅六岁的男孩,那就是我,如今的大唐天子,李纯。
我还清楚的记得,那天夜里,一双慌乱的手将我粗暴的抱起,放在他的肩上,也惊醒了我的美梦,不止是那天的美梦,从此,我的睡眠就再也没有美梦。
我趴在那人的肩头,睁开惺忪的睡眼,朦胧的向后望去,顿时,我惊呆了,因为我看见了真正的人间地狱:叛军们正在肆无忌惮的杀戮和抢劫。
他们或骑马,或步行,手里挥舞着钢刀,狞笑着四处追赶逃散的人群。
钢刀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凄美的弧线,斫向人们的肉体。伴随着钢刀斫骨的闷响和凄厉的惨叫,一股股热血喷溅而出,洒向漫天的寒雨,又随着冰冷的雨水一起落下,我实在分不清天空中飞舞的究竟是冰凉的雨水还是滚烫的热血。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成熟了,作为大唐皇族的一员,我有责任扫除盘踞在大唐帝国上空的阴霾,还大唐一个明丽的天空,让大唐的每一位子民都能过上幸福安定的生活。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为了实现我的理想和抱负,我将目光定格在浩如烟海的史书中。
多少个铜壶漏断的夜晚,我一个人独坐在孤寂的书斋中,没有红袖添香的风流韵事,没有羽衣霓裳的轻歌曼舞,没有觥筹交错的欢呼畅饮,只有一枝银白的蜡烛,伴随我孤独的身影,一直到鸡人报晓。
透过厚厚的泛黄的史册,我仿佛依稀看见了历代先祖的丰功伟绩和帝王之术:隋末杨广无道,四方豪杰风起云涌,我高祖皇帝审时度势,趁势而起,率兵直扑长安,最终奠定了大唐帝国的百年江山;我太宗皇帝尚为秦王时,就屡次率兵南征北战,亲冒矢石,登基后,更是励精图治,从谏如流,亲手缔造了
“贞观之治”的太平景象;我玄宗皇帝从波诡云谲的政治博弈中脱颖而出,并开创了
“开元盛世”的盛世奇迹。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杜甫的诗句吧,令人悠然神往,只可惜我生不逢时。
今日的大唐帝国已是千疮百孔,内有宦官专权,外有藩镇林立,因此,我一定要中兴大唐,我相信我有这个能力,前提是我必须登上那个位子。
我知道,父皇,从本质上讲,我们是同一类人,都渴盼着重振大唐雄风,甚至您一度是我崇拜和学习的偶像。
但是,父皇,上天抛弃了您,让您身染重病,从此不能行走,不能说话,更不要说处理朝政了。
但是,您竟然将权力交给了别人,那是些什么人啊?王伾贪婪成性,他还专门打造了一个大木箱子,用来盛放他收受的贿赂,放在床下,以享受睡在钱堆上的快乐;王叔文专权跋扈,官员升迁一言而决;柳宗元生性孤寒,刘禹锡盛气凌人,韦执谊不会变通……这样一群政治白痴却互相吹捧为伊尹、周公,荒唐而可笑!
更令人不能容忍的是,他们竟然不同意立我为太子,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堂堂嫡长子,天纵英才的第三天子不能被立为太子,这让我情何以堪?
为了我中兴大唐帝国的伟大梦想,我只好借助俱文珍宦官集团和朝中元老的力量,顺利成为太子,并一举取得了监国的权力。
但这远远不够,我要无拘无束的施展我的才干,就必须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而父皇您的身体状况,给了我最好的借口和理由。
父皇嗣位以后,我的下一个目标自然是
“二王刘柳”那些人。毋庸讳言,对付他们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因为他们没有靠山,没有人脉,惟一的靠山就是父皇您。
您这座冰山一倒,他们自然就无所依赖。而且,他们得罪了那么多实权人物:朝中元老、宦官集团、各地藩镇,当然,还有我。
父皇退位了,
“二王刘柳”死的死,贬的贬,一切都尘埃落定,我以为可以大展手脚,对付那些桀骜不驯的藩镇了。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朝廷内外暗流涌动,意欲拥戴父皇您复辟,我疲于应付,致使刘辟那个狂惫书生趁乱掠取了西川节度使的位置。
我本想让父皇您在兴庆宫颐养天年,现在看来,是办不到了。为了大唐帝国的繁荣昌盛,为了我的理想与抱负,父皇,我只有对不起您了。
当然,您毕竟是我的父亲,我无论如何也不忍心,吐突承璀,你是我的心腹,我的兄弟,也是我的化身,你去吧,不要让父皇太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