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在橘子树足足睡了三天。中午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他刚恢复意识,神情还有些恍惚,想坐起来却浑身都疼,又龇牙咧嘴地倒回了床上。
古林一直守着弗雷,此时是忍不住地哭嚎。
“牛皮糖!”艾利斯惊喜道。他刚好过来要给弗雷擦背以防褥疮,看到人已苏醒,真是高兴坏了。
“水……”
“啊给给,”艾利斯赶紧倒了杯水,知道弗雷胳膊抬不起来,就直接喂他喝了,“你感觉怎么样啊?”
清水流过喉管的感觉让弗雷清醒了不少,他看看艾利斯,还好,这家伙还活蹦乱跳的……蜘蛛呢?自己到底怎么失去意识的?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昏睡了三天,对他来说和蜘蛛的那场战斗就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弗雷慢慢回想着战斗过程,艾利斯已经跑去叫人了,等他回来时,波蒂和奥丁也进了屋。
弗雷看到后者才终于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奥丁你把我踢晕的?”
“有意见吗?”古代的英灵幽幽道。
“……”弗雷猛地咳出一口血,“有啊!十分有啊!我不是说了别插手吗?你把剑士的荣誉和尊严当成什么了?”
“精神恢复得倒挺快,没死就给我好好听着。”
“什么啊……”弗雷苦着脸。
“这次有三个人救了你的命。”奥丁伸出三根手指,“波蒂及时给你治伤,艾利斯吸收生命之树转移敌人视线,另外还有一个人……”
“知道知道,就是奥丁你对吧……”
奥丁啧了一声,“哪那么多废话,救了你的另有其人。”
“啊?是谁?”
“是霍沙先生。”艾利斯指了指床边柜子。弗雷一看,上面放着一节木桩,里面嵌着一支白羽箭,连箭尾都几乎要没入木头,不仔细看甚至都发现不了。
“这什么意思?”弗雷当时意识混沌,并不知道这支箭的存在。
目睹了一切的波蒂于是把箭射穿蜘蛛手腕一事描述了一番。弗雷听得目瞪口呆,原来自己真的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救人不是以自我牺牲为前提的,”奥丁说道,“你还差得远,好好学着点。”
弗雷看了看那木桩上下两面的切口,都是极为平整,想来又是奥丁的风刃所为。她把这箭这么拿回来是为了教育自己吗?不,与其说是教育,还不如说是教训。弗雷叹了口气,“……蜘蛛那家伙呢,又被你杀了吗?”
“放了。”奥丁丢给他俩字,没再解释什么。
什么?放了……这可不像她那斩草除根的作风啊?
“真是太惊险了!”波蒂想起来还有点后怕,“好在弗雷先生平安无事。”
“……这还要多谢你,波蒂医生。对了,那些镇民怎么样了?”弗雷问道。
“大家都基本恢复了……”波蒂这些天都在照顾他们,“还有,那头野兽的事也弄清楚了。听矿工先生说,它原本是生活在红宝石矿山上的野牛,性情温顺,矿山塌陷后就逃到了森林里面,由于惊吓过度才会袭击百臂巨人的两位先生,实际好像并没伤过人。”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一切又是因为胖大叔吗!弗雷觉得头疼,“霍沙大哥在哪,得向他道谢才行……”
“弗雷你操心的事也太多了,就不能老老实实躺下休息吗?”古林看他要起身,连忙阻止。
小鬃猪眼含泪光,弗雷摸了摸它的脑袋:“抱歉古林,让你担心了。”
“是啊弗雷先生,你先安心养伤吧!”波蒂说,“霍沙前辈这几天都不在公会,奈娜前辈说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消失一段时间,之后又会突然出现,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这么神秘?”
“我知道他在哪儿。”艾利斯忽然开口道。
“嗯?”
“翡翠城,巴德尔老师的……墓前。”
艾利斯所说的这个巴德尔,就是他和克洛洛他们不和的根源。他说自己曾经导致了某个人的死亡,指的便是此人。弗雷还不知道,他们从红叶森林前往翡翠城的那天,也是巴德尔的忌日。
“可霍沙大哥和你们老师有什么关系?”霍沙又不是魔导师,和魔法研究所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他是老师的兄长。”
居然是兄弟?弗雷看着艾利斯,却觉得有些奇怪,如果说这家伙害死了巴德尔,那霍沙的态度就显得很不自然了。他不是应该比克洛洛他们更仇视艾利斯吗?那个弓箭手一直戴着口罩,把相貌和表情都掩藏在下面,可弗雷却不觉得他对艾利斯有敌意。
“这个巴德尔是个什么样的人?”弗雷肚子里有一堆问题。
“要问长相的话,你把霍沙先生的口罩摘了就知道。他们是双胞胎,虽然不完全一样,但也十分相像。”艾利斯说,“不过性格方面就完全不像了,巴德尔老师是个很随性的人,做事毫无章法,而且经常嘴上不饶人,连布爷爷他们都很头疼。”
这……这还真是难以想象。看克洛洛他们好像挺敬重他的,还以为会是个严肃正经的人呢。
“那,他们兄弟关系怎么样啊?”弗雷又问道。
艾利斯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注意过霍沙先生的手吗?”
“手?手怎么了?”
“握弓的手上戴着一枚戒指。”这话是奥丁说的。戒指会影响手感,按说不应该是出现在弓箭手手上的东西,因此她有所留意。
艾利斯点点头,“那个戒指老师也有。我听他讲过,那是他们父母的结婚戒指,因为老师和霍沙先生一出生就被分开了,父母把这对戒指分别留给两人,算是兄弟的证明。”
“他们不是双胞胎吗,为什么会分开?”
“就因为是双胞胎,”艾利斯说,“在他们的故乡,双生子是不详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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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的早些时候,艾利斯用自己身上仅剩的钱买了一小束白色雏菊,独自一人穿越红叶森林,来到翡翠城郊的墓地拜祭故人。这里是布拉吉研究所的私有墓地,被土石矮墙隔绝出的方形草地上竖立着数十个墓碑,看起来肃穆而又寂寞。
艾利斯低头踢开路上的小石子,来到刻有巴德尔·特维莱特这个名字的墓碑前。他来晚了一天。要是巴德尔还活着,肯定要嘲笑他连忌日都能记错。这个季节里总是飘着无数的蒲公英绒毛,无论怎么打扫,墓碑上都会粘上那些白色绒毛,不一会儿就又铺满一小层,看上去就像一层薄雪。
墓碑上已经放着花束了,同样也是雏菊。应该是克洛洛他们来过了吧,在红宝石镇的时候他们也都买了花。了解巴德尔的人都知道,他生前爱种些花花草草,其中最喜欢的就是雏菊。
艾利斯把自己那束寒酸的雏菊放在墓碑侧面,盘腿坐在地上,跟亡者说了很久的话。他说起自己离开研究所这三年的经历,说起自己已经是铸剑师的事,后来又谈到奥丁,弗雷,古林,还有波蒂和奈娜他们。
“原来霍沙先生这几年一直都在红宝石镇……你找了他那么久,现在轮到他来守着你了,是不是觉得特别解气啊?”艾利斯不停说着,直到太阳落山。夏天夜里有些凉,蛰伏了一整个白天的昆虫都开始出来活动了,虫鸣不断,抬头就能看到满天繁星。
入了夜,一个人影悄然走了过来。艾利斯回头一看,居然是霍沙。明明已经过了忌日,他却还没回到橘子树。而霍沙似乎也没想到这么晚还有人在,情况又变得有些尴尬。
他们两人说是认识,其实也只见过一次而已。艾利斯对于霍沙的印象更多是来源于巴德尔的描述。那个人说霍沙是世界上最好最好最好的人,任何人都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