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里森先生是一个老狼一样的人物。不是说他性格有多么的像那种阴狠凶残的不好惹的狡猾的畜生,而是单纯的从外表上面来说如此。
他的头发太多了,胡子也太多了,又浓又密,布满了下巴,包括下巴下边、一直到喉结的那半部分,两边脸颊更是和鬓角完全连接在了一起,难分彼此。这样的外表让他很难被从表情上窥探出内心里的什么东西,让他看上去很沉稳老练,也让他本来挺大的眼睛看上去变小了不少,而且乌黑的和珍珠一样,让人总想要上去扣两下子。不过他们大多数都不敢,敢的人则完全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甚至都不会产生这样无聊的想法。除了一些脑袋有病的家伙。
他此时正坐在自己宽敞的办公室一张大办公桌的后面,安静的抽着一支烟斗。总的来说他的办公室还算干净,还算正常,只是桌面上的各种东西都乱七八糟,好像经过了地震的小镇模型一样。另外,他在靠窗的墙边那座摆放着不少昂贵小东西的陈列柜也躺在了地上,一个圆圆的黄色的好像是琥珀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儿质地的鸡蛋大小的珠子一直向前,滚到了门边。
一口一口的抽着烟,加里森躺坐在自己的大皮椅中,目光飘忽的望着头顶的大灯,似乎是在不停的思考着些什么。然后,敲门声响起了。
“加里森先生。”小胡子的声音平静的传了进来,“有人想要见您。”
加里森一下子坐了起来,不小的眼睛瞪大了少许,但在那张脸上还是不显得有多明显。“‘上面’的人已经来了?”这么快?他在心里面加了一句。
“不是。”小胡子有点迟疑,“是一位名叫艾德的私家侦探。他说他……”
“滚!”加里森咆哮了起来,一拳锤在办公桌结实的桌面上,捶的散落在一角的几根笔都蹦了一下,有一根直接蹦到了地上,“让他滚!然后你也给我滚,滚蛋!滚远点!”
“加里森先生……”
“你以为我现在很闲吗?嗯?我现在很有时间吗?很有耐心吗?什么人都能跑来见我吗?你脑子是让门……”
“砰——”
一声枪响,很大声的枪响,将加里森说到半截儿的话给踢碎了腰子、哽在了喉咙里,同时也由外而内的轰开了他办公室的门栓,把那一小块铁制连带着木头碎片一起崩进了房间里面,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弹动了两下。
加里森闭上了嘴,绷着面皮,看着自己房间的门被推开。然后,那道身影走了进来。
加里森以前没有接触过侦探这个东西,他也从来没有见过现实中真正意义上的职业性的侦探。在他看来,面前的这个男人一点也不像个侦探,不像他印象中的侦探。
他戴着眼镜,刘海不过额的短发随意而散乱,脸上的表情像是个一边听歌一边开车的无趣的上班族,身上穿着的也是商务人士在社交场合下常见的黑色西装,单扣,炭黑色衬里,没系领带,领子很高,但明显并不昂贵,从里到外都不昂贵,非常廉价,和地摊货的区别就在于是不是被摆在地摊上。
比起侦探来说,加里森觉得这个男人更像个卖保险的推销员,还是干活很差、不怎么会笑的那种。没错,这个人笑起来绝对很难看。
他看着这个侦探,看着他单手提着的霰弹枪,看着他身后面色沉重、一语不发的小胡子,看着他不动声色静静看着自己的双眼,看着他抬脚迈入自己的房间,然后看着他一脚踩到了自己地毯上那个滚落到那里的琥珀球,看着他一个大趔趄差点躺倒在地上,然后再看着他扶住门框重新站稳,看着他低头望了望那颗蛋球,弯腰俯身将其捡起。
他想笑话这个男人,想要狠狠的嘲笑他,然后撂出几句狠话,让他跪在自己的面前亲吻自己的脚趾。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他此时的感觉非常不好,而他刚刚才花了一点时间把那不好的感觉给驱逐到门外面。而现在它又回来了,上一次跟它来的是个女人,这一次它带了一个男人,带了一把霰弹枪,以及一双很会使用这把枪的手。
“加里森先生?”艾德盯着那个差点让他栽大跟头的石头球看了好一会儿,才抬眼望向了后面的加里森,坐在办公桌后面自己椅子里的加里森,因为一脸的毛而看不出什么表情的加里森。他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是谁?”加里森冷静的、阴沉的看着艾德,看着他那弧度不怎么明显的嘴角,“不会笑就不要笑了。看着恶心。回去对着镜子连两小时再回来。”
“真抱歉。我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雅兴。我不是靠迷人的微笑来吃饭的。”
“那你为什么要笑?特别你实际上还一点都不想笑。”
“原因……显而易见。”艾德耸了耸肩,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胡子,然后转回目光,望着加里森,慢慢的踱步向前,一屁股侧身坐在了加里森的办公桌上,斜视加里森黑珠珠的眼睛,“因为尊重,和礼貌。我们毕竟是和动物们有着那么一点小小的区别的,不是吗?我们毕竟还是高等的智慧群体,有着一些它们所不了解的东西流淌在血液之中,不是吗?”
“狗屁。”加里森骂了一声,怒火中烧的看着坐在他桌子上的艾德,“闯进我的酒吧,抢了我手下的枪,还崩坏了我办公室的门——我门很贵的你知道吗——你管这叫做尊重?叫做礼貌?”
他越说越气,气的最后他猛抽烟斗,但是却发出了艾德听着都觉得不对劲的“咝咝”声。他“呸呸”了两下,看了一眼烟斗里面,然后左右转头在桌面上扫了两眼,在烟灰缸里将烟斗一顿猛磕,然后拉开抽屉找出一个小盒,开始重新装填烟草。
艾德看着这个年纪比他明显大不少的老哥,一直等到他磨磨蹭蹭完事之后才继续张口。“对你的朋友来说,你的尊重就是礼貌,或者说礼貌是你尊重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他说,“但是对于你的敌人来说,你的尊重就是把他给撕成碎片。”
“……所以说,你是我们的敌人了呗?”正在给烟斗点火的加里森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艾德,不知为何目光变得有些古怪。
艾德没有理会他。他将手中的霰弹枪口朝上“砰”的一声撑在了办公桌的中间位置,俯身向前。一面阴影笼罩住了加里森。
“是不是敌人,”他轻声的说道,“取决于接下来咱们两人之间的谈话能不能够令我感到满意。”
“……”
“我不想这样,真的不想。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更愿意也更希望安安静静的走进来,与您和和气气的坐在一起,友好的谈谈话——就像在过去几个月与我工作有关过的无数陌生朋友一样,他们大多数都在最后和平的和我结束了谈话,并给了我他们力所能及的帮助——但是这在您这行不通,不是吗。”艾德看着加里森,微微仰头,轻轻呼气,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您这里——或者说,‘这边的世界’中,奉行着的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套法则,不是吗?”
“我想你……”
“我知道你是谁,加里森先生。”艾德再一次毫不客气的将这个大胡子马上要喷嘴而出的大堆废话打断,“我也知道你刚刚被什么人所拜访过。我想问你的就是关于她的事情。”
可能是因为艾德此时的态度太过强硬,加里森的脸上浮现出了明显的怒气。“我没有义务告诉你任何事情,没有义务告诉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侦探任何消息!”
艾德嘴角一动,似乎对加里森的话并不感到意外,又或者说他一直等的就是加里森的这句话。他的双腿一甩,整个人直接盘腿坐到了加里森的桌子上,然后霰弹枪的枪口对准了加里森的脑袋。
加里森额头渗出了汗水,不过神色依然镇定。“你要是敢杀我……”
“我要是敢杀你——”艾德不等加里森半句话说完,直接向前将枪口给狠狠捅进了加里森的嘴巴里,将他向后顶着靠在了椅背上,漠然的脸上双眼绽放出了凶光,“你觉得A.R.X现在能够救的了你吗?”
“……”
“没错。”看着加里森慢慢睁大的双眼,和上下咽动的喉结,艾德点了点头,“我说过了,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所谓的‘上面’是谁。而我也知道他们现在正在派人赶来这里,你现在正在乖乖的等候着他们,等候着向他们报告你刚刚所经历的糟糕的一切——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你需要现在先对我开口的原因。”
艾德俯身向前,将一条腿在加里森这边落下,另一条脚跟蹬住桌沿,脸凑近到了加里森的眼前。
“要么,你现在告诉我,然后我走。”他静静的说道,“要么,我把手上的这玩意儿全部捅进你的嘴里,谁也不能再听到你说的任何故事。怎么样?”
“……”
加里森喘息慢慢变得剧烈。他看着艾德,漆黑的眼珠目光闪动。艾德吸了口气,将枪口从他的嘴里拔了出来。
“忘了告诉你,”他最后说道,“如果你宁死不屈,我就把你的尸体扒光了丢到街上去。”
“我说——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