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阿尔伯特这个人——这位在斯图加尔广袤隐秘四通八达的地下王国中屈指可数、举足轻重的黑暗巨人,那个世界中全部级别最高的几位高层话事人里面他唯一一个知道并接触的一位,艾德在当初丽城事件之后曾经专门找过玛西,做过额外的一番更加深入的了解。可以说是未雨绸缪,也可以说是别有用心,但总的来说他就是那么做了。
但是果然不出所料,就算是玛西,就算是斯图加尔明面上执法力量的巨无霸,斯图加尔的警察总局对于这位存在的了解依然是少之又少。他们掌握的切实的资料多的可以单独开一座档案室,但真正有用的、能够帮助他们对阿尔伯特造成有效制衡的却根本写不满几张纸。
比起什么具体的能够用子弹或者汽油去摧毁和恐吓的存在,阿尔伯特更加的类似于这座城市的阴影本身。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的住所到底是在哪里,但好像到处都是属于他的地方,没有人知道他都做些个什么生意,但好像无论地产、金融、军工、娱乐、餐饮等等所有这些关系并维持着城市运转的命脉产业领域内的各级巨头背后都能够发现阿尔伯特若隐若现的影子。
光看表面的话,你永远都不知道这个人一天天的是都在干些什么,但只要是牵扯到地下王国,无论你做什么事情都绕不开这个人。同时,关于地下王国的任何事情,你也都可以来找这个人。前提是他愿意被你找到。
这也是让艾德悚然警醒的原因。这样的一个人物,他大老远的从自己地盘的中心千里迢迢跑到丽城那块偏僻行政区的中心城市,真的只是因为他当初和艾德所说的那些事情吗?真的都只是和他所说的那样吗?
艾德不知道。就像他和依莉琪所说的,他不可能确定。但那些现在对他来说暂且都不重要。对他来说现在真正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主动将自己置于危墙之下的来到这里的理由。
“关于我昨天晚上联系依莉琪时所说的事情,”艾德一边咬着雪茄,一边看着远处的湖面,出声问道,“你知道多少?”
“很多。”
“准备告诉我多少?”
“……不多。”
阿尔伯特仰起头,颈部抻直,呼出一口烟气。然后他笑了一声,从躺椅上站了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路走到了露台边缘,靠着不高不矮的石栏,吹起了湖风。
艾德看了一眼他,也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上前走到了他的身边,手肘搭在了石栏上。不过因为很硌得慌,他马上就又直起了腰,学着阿尔伯特用腰靠了上去。
“老实说我一点也不想要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那些东西,艾德。”阿尔伯特说,直呼艾德的名字,喝了一口酒,低头看着露台下黑森林庄园院子中美丽的花园,“你在试图把你自己丢进一个你所不了解的麻烦漩涡之中。卷入进那里面,就算是你也很有可能没办法全身而退。”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阿尔伯特?”艾德斜了阿尔伯特一眼,“我真感动。”
“我只是不希望你这么快就给我新交的朋友主持葬礼……你懂得,就是那种站在台子上念一堆缅怀的屁话那种。特别我还敢肯定到时候下面肯定没有多少人听。”阿尔伯特说着顿了一下,笑看向艾德,“当然了,你那个市局的警探小情人肯定是会在场。”
“我对此怀疑……我不确定她到时候是不是会专门挤出时间来参加那种没什么意义的事。”艾德漫不经心的说,喝了一口酒。
“那可就太糟糕了。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其实也不会那么糟糕。你大可以把你那没有用的想象收起来,谈一谈我想听的事情。”艾德转头看向阿尔伯特,“关于那个叫做‘什一罗’的女医生,你知道多少?”
“……”
“有什么不对吗?”艾德问。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因为他发现阿尔伯特在听到他所说的那个名字之中神色非常明显的出现了一点变化。
“是有些不对。”阿尔伯特点了下头,嘴角微翘,似乎是在回忆并思考着一些什么事情,“你知道吗,艾德,从丽城认识你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感觉,像你这样的家伙迟早会卷进一些真正不好玩的事件之中,和一些真正不好玩的人扯上关系——或好或坏的关系。但我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人会比你更加‘不好玩’。”
“现在你就已经遇到了。”阿尔伯特说,“或者说是‘问到了’——什一罗,她的确是一名医生,以前是这边世界中挺有名气的一个地下密医。当然她早已经退出了,现在只有很少很少的人知道这个人的具体情况,只要很少很少的人知道这个人现在的具体情况。”
“……为什么一个地下密医会被你这样的重视?”艾德问。他可不认为能让阿尔伯特评价为‘真正不好玩’、‘比他还要不好玩’的人会是那么简单。
“因为她还有着另外的一个兼职……实际上如果单以收入来说的话,那才是她的主要职业。现在她的名头已经淡去,因为地下世界残酷的特性,没有任何人能够永存不朽。不过在以前,她在‘那个圈子’里的影响力差不多相当于现在的我,可以用无人不晓来形容。”
“‘那个圈子’?”
“黑市赏金猎人。”阿尔伯特看着艾德询问的目光,淡定的解释道,“或者你说是‘雇佣杀手’也可以。”
“……”
“她当初是个传奇,现在已经变成了传说。”阿尔伯特的声音中有着一分慨叹,“我曾经和她有过接触……一些生意上的往来。我请她救过人,也请她杀过人。她的医术很高明,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外科圣手之一。在她将近十年的地下密医生涯中,她救过的生命不计其数,地下王国的各方势力除了新崛起的一些年轻的家伙们外多多少少都欠着她几条人命。不过,她救的人虽然多,但她杀过的人更多……至少多上十倍。”
“我想我明白了。”艾德若有所思的缓缓点头,“这是一个超级‘不好玩’的狠角色。”
“比那个要糟糕的多。这家伙可不仅仅只是狠而已。她是一只怪物。”阿尔伯特严肃的歪头看向艾德,“当初,那个圈子里面的人称呼她为‘狂犬’,因为只要是被她盯上的猎物就没有任何逃跑的可能,她会一直把它们死死的咬住,一直到咬死为止。她的牙口好到你不敢相信,而且从来都不挑食,只要给的钱足够,她什么人都杀,包括老人、妇女、和儿童,是那个时候业界最顶尖、杀人最多的菁英之一。而她甚至都还没有超过三十岁。”
“那后来她为什么退出了?”艾德问,“在我看来她应该才正是要进入她职业的黄金时期,正是要开启属于她的时代才对?”
“不知道。”阿尔伯特摇了摇头,“这是地下世界迄今为止都没有解开的一个迷。一开始有人猜测是因为她爱上了某个男人,所以才想要金盆洗手。这种事情在业内并不罕见,或者应该说是比比皆是。实际上很多人一直到现在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据我和其他几个了解情况的人所了解到的情况,她在退出之后并没有和任何人在一起,迄今为止依旧是自己一个人,一直安安稳稳的在她新找的那个小地方做着低调的医生工作,这么长时间以来什么大问题也没有惹出过。”
“直到现在。”艾德沉声的补充。
“直到现在。”阿尔伯特点头,举起酒杯,一口喝干了杯中剩余的酒水,然后放下,手臂压着石栏,呼了一口气,“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最后再一次劝你放手的原因——你大可不必让自己牵扯进这件该死的麻烦事里面,你大可以把这乱七八糟的一切都丢给当局,你大可以找一些又安全赚的又多的委托去做。这些你都是知道的。这一回实在是有些太过危险,光是一个什一罗就已经让这个事件的性质出现了颠覆性的变化,更不要说还有A.R.X……”
“A.R.X?”默不作声听着的艾德忽然打断了阿尔伯特,转头看向了他。
“……那些和你打架的人。”阿尔伯特叹了口气,“你说他们可能属于某个地下王国中的顶尖势力。你猜对了。”
“就是这个……A.R.X?”艾德问。
阿尔伯特没有回答他,只是闭着嘴唇点了点头。
“和我说一说这个A.R.X。”
“我最后的劝告没起作用,对吧。”
“你就当我听进去了一些吧。”
“我真是谢谢你听进去了一些。”阿尔伯特哼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了另一边,“不过很遗憾,这个名字就是我关于那个组织所能够给你的全部资料了。”
“更多的你就不知道了?”艾德看着他的侧脸。
“你就当我不知道好了。”阿尔伯特说,然后又把头转了回来,“不过我可以给你提个醒。你可以和你在局里面的那个小情人问一问这件事情,也许她知道一些东西也说不定。”
“……那关于他们去那栋屋子的目的,”艾德又问,“关于他们所说的‘那个东西’,你知道些什么吗?”
“不知道。”这一次阿尔伯特回答的非常干脆,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我不可能清楚的掌握地下世界每一个交易的明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做到。”
“嗯……”艾德半闭着眼睛斜视阿尔伯特,撇着嘴点了点头,“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