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衣小哥沉默,而玛西则是重新坐直了身体,用挑衅的眼光看着他,挑衅的翘着嘴角,挑衅的扬了扬下巴。“你没有吗?”
白衣小哥与玛西对视,闭着嘴唇,目光炯炯。然后他突然笑了。
“你让我感觉到惊喜。”
“我是来寻找刺激的——记得吗?这是你的原话。”玛西说,嘻嘻的笑着,“如果我让你感觉到了惊喜,那么你会也让我感觉到惊喜吗?”
“谁知道呢。”白衣小哥说着,打了个哈哈,仰着脑袋斜看着酒吧舞池中扭动的人群,然后目光又转回到玛西的身上,一动不动,偷偷的瞄着她紧致的身材,“也许我有,也许我没有。”
“这话,可有点暧昧?”
“主要是我不知道它算不算。”
“什么算不算?”
“‘它’。”
白衣小哥说着,腰部侧动了一下,露出了自己左手边休闲西装的口袋。然后他用右手——因为左手还压着艾德,还在保持着自己优雅潇洒的身段——伸进口袋里面,手指稍微的掏了掏,往外拽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小袋儿,一个比半个巴掌还要小上不少的小袋儿,一个透明的塑料小袋儿。这种小袋儿并不珍贵,倒不如说很廉价,但生活中却很少会碰到。一般来说人们只会在装戒指、种子、大头针儿、或小粒儿钻石的时候才会使用到这种两指一捏一抹就能够封口的袋子,平常的时候它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视野里,也不会被特别的注意到。
而现在白衣小哥拽出来的这个小袋儿里装的并不是刚刚所说的那些东西。虽然他只是把它给从口袋里往外扯出了一半,一小半,但还是能够让玛西清楚的看到,里面的东西是一些小小的扁圆的药丸。五颜六色的药丸。
玛西沉默的看着那东西,闭着嘴唇,眼睛直勾勾的,神情诡异的空洞了少许。一直到白衣小哥将它塞回到口袋里面之后,她才眨了眨眼,目光抬起重新看向小哥。
“罂琉璃?”她问道。
“当然不是啦——没有那么了不起。”白衣小哥笑着,用殷红的舌头仔细的舔舐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仿佛是在回味着什么非常美妙的东西,“但……‘稍稍’的有点类似就是了。”
“……有点类似啊。”
“你好像也是稍微懂上那么一点的。”白衣小哥说,眼睛慵懒的微微眯起,慢慢的伸出一只手,抚到了玛西的脖颈上,然后慢慢的向上,手指抬起了玛西的下巴,与玛西直直的对视。“所以,”他用魅惑的嗓音轻轻的问道,“现在……怎么样?”
“……”
玛西看着白衣小哥,看着那双好像有着万千繁星在悄然闪烁的迷醉星眸,感受着那挑动着自己下巴的手指,面无表情的空洞的脸上嘴角扯动一下,忽然露出了一个有些莫名的微笑。
“现在,”她说,“我要好好享受一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了。”
“哦?”白衣小哥同样咧嘴笑了起来,“是什么……”
“呼——”
不等他话说完,一直都稳稳坐在高脚凳上的玛西忽然双脚伸直向下踏在了地面上,身体站起向前,一下紧贴着逼近到了白衣小哥的面前。她这突然而大胆的动作让白衣小哥始料未及,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手臂也从旁边艾德的肩上挪开了。但是他并没能退出去多远,玛西单手伸出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给生拉硬扯到了自己的眼前,两人的鼻子差点碰到一起。
“你知道吗,”玛西近距离的看着白衣小哥的双眼,也让白衣小哥看着自己的双眼,女性在压低嗓子之后特有的那种柔和沙哑的声音混杂着温热的气息从口中呼出,带着一种毒蛇信子般危险的触感打在了白衣小哥的脸上,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胡子有点痒,后背有点凉,“我其实知道一个让人更加舒服的方法……你要不要试一下呢?”
“什……”
此时白衣小哥已经感觉到不对了。他看到玛西的那双眼睛,看着那眼底深处微微闪动的寒光,没由来的心底深处不受控制的战栗了起来。但是他好歹也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已经不再年少了的男人,在这种时候还是能够尽力的保持住自己的镇定的。可就在他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在他刚刚张口向外吐出一个字之后,就被完全不讲任何道理的打断了。他惊恐的发现自己飞了起来。
艾德见过玛西打架时候的样子。他和她以前也一起并肩作战过,而且也曾经在练习室没人的时候相互切磋过。这是一个非常不好对付的女人,拳头虽然不大,但是很硬,打起人来毫不含糊,每一拳锤在身上都如同炮弹般凶猛。如果她真正和他以前那些老朋友们一样在星空接受过钢铁、鲜血与火焰无情残酷的洗练,她将成为以艾德的见识来说最不能招惹的女性之一。
不过今天玛西的动作可实在不好。很漂亮——但不好,太没有技术性可言,简直和灰熊抱树一样野蛮和丑陋。不过那股萦绕在她身体周围喷涌而出的狂暴气息却是艾德前所未见过的。
他看着她,看着她双手抓住那可怜的白衣小哥脖子边上的领口,瞪着眼睛,狰狞的咬紧了牙关,双臂肌肉骤然绷起,将白衣小哥整个人整个从地上猛的提拽而起,好像摔一条狗一样的甩着狠狠向着一旁的柜台一丢,让小哥后脑侧方的脖颈不偏不斜刚好撞到了柜台的桌角上。
“咚——”
这种脑袋撞在桌子上的声音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而如果撞的位置还是小脑附近的软乎地儿的话就更不会大到哪里去了。玛西和艾德所在这边的吧台角落周围本来就没有多少人,距离舞池还有一段段的距离,玛西的这一下只吸引到了在附近沙发和卡座中喝酒的几名客人。而当他们把头转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有玛西和艾德这一男一女,以及在两人身边,身子软软的将脑袋放在吧台上瘫倒着的白衣小哥。其中艾德的手搂儿在白衣小哥的腋下,拽着他的身体,勉强没有让他滑到地上去,但姿势一点也说不上舒适,看着就让人难受。
那些人很快的就将目光又挪开,继续相互谈笑、嘻嘻哈哈,叮叮当当的碰上了酒杯。不过除了他们之外,还是有人看到了全部经过了的。
“我希望他还有呼吸,艾德先生。”小酒保保罗站在吧台内侧,手里面拿着一个杯子,一边动作利落的擦着,一边漫不经心的抬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出小小的闹剧,镇定自若的说道,“店里打死人了的话,老板会不高兴的。”
“放松,好伙计。老板不高兴的事情多了,不会特别注意这一件的。”
艾德说着,拽动着白衣小哥失去意识的身体,把他摆着后背靠着吧台坐到了地上,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喝多了随便找地方休息的酒鬼。这种人在这种场合中时有出现,一点也不奇怪。只要他们别扒开他的眼皮去看他那大翻的白眼就行了。
这家伙用手肘凸出的骨头压了他半天,压的他肩膀死疼,但是也为此付出了代价。非常好玩的代价,保证他后半辈子都忘不了。
玛西从白衣小哥考究的西服外兜中搜出了那一小袋儿药丸儿,拿在手里盯着看了两眼,然后收进了自己的口袋中。她坐回到高脚椅上,拿过吧台上自己的酒杯,狠狠灌了一口。
“本来只是一时兴起,想要试探一下。”她说,眼睛没有看艾德也没有看保罗,而是看着自己面前的虚空,喃喃的似在自语,“结果却真的中了大奖。”
“你好像有点不太高兴,”艾德在一旁看着她,“好像有点……烦躁?”
“我在害怕,艾德。”玛西扭过头,微张着嘴,用沉寂湿润的目光看着艾德,“今天在这里他遇到的是我,但如果换做是其他人呢?”
“他们可不会像你这么的大胆。”
“你永远也说不准。”玛西说,叹了口气,样子有些沮丧,“有些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垃圾清理工,不停不停的清理着世界上的垃圾,但最后却发现怎么清理都清理不完……根本就没有能够清理干净的那一天。”
“如果你不想干了的话,”艾德说,似乎一点都没有被玛西的话所触动,“随时可以不干。有的是人喜欢这种永无终结的烂活。”
“这可不是烂活,侦探。”玛西语气不悦,斜了艾德一眼,“而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干的了它的。有时候我想这可能才是我真正感到绝望的地方。‘垃圾清理工’啊——这一行业,这一光鲜亮丽的令人生畏的该死的行业,它需要的是各方面能力都在相当相当标准之上的人才,就像市政厅里面那些一天到晚都在把玩政治的棋子官员一样,但是相对的,它却没有什么东西——没有什么真正好的好东西,去吸引那些足够优秀的人才来将生命与热情捆好打包的投身进入其中。这就是问题,艾德,躲不开的问题,逃避不了也解决不了的问题——这个世界的垃圾太多太多,并且每天还在不停的增多,而清理工们则是太少太少,并且相对来说还在不停的减少。”
玛西说完这些话,一口气干完了酒杯里剩余的液体。这一下就算是她也有点受不了,捂着嘴猛烈的咳了几声,喘了两口气,微张着嘴瞳孔涣散的呆呆着目光看着自己面前的虚无,然后用力的甩了甩头。
“抱歉,”她小声的说,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些什么奇怪的话?”
“没有,”艾德喝着自己的酒,目光平静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只是好好的抱怨了一顿。”
“很不对,对吧……我很少和人抱怨什么。”
“每个人都会有抱怨的时候。尽管没什么用,但每个人都有资格抱怨,有资格抱怨那些他们有资格抱怨的东西。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很有意思,听听也不错。”
“是不错吧。”玛西笑笑,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着保罗招了下手。
“‘沙海沉金’,”她说,“金酒双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