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开视线,盯着他身旁的白花看了许久,方才犹犹豫豫地开口“你......你觉得......”
何琼也不着急,就那么站着,似乎已经笃定了我会跟他说什么一样。
“我......”我下定决心,想要硬逼着自己把那句话说出来“我......”
我什么呢?
我不知道。
“说不出来,就不要再难为自己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答案。”何琼见我张口闭口半天,也没把要说的话说出口,心里不禁叹息了一声,干脆自己把话说出来“不可能,我不会帮你这个忙,太子殿下也绝不会同意你如此儿戏。”
“可是,如果你不帮这个忙,她就要被皇上和亲到祁国了,我不可能让她去那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变成权利斗争下的牺牲品!”我突然就有些失控地吼了出来。
“青枝!”何琼心里一惊,赶紧上前一步,按住了我的肩膀“你冷静点,你想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吗?”
我抿紧唇,脸色难看地拂开了何琼的手,背转身去,大口深吸了几下。
“对于她的事,你为何这么上心?古往今来,有多少公主是被送去和亲的?你应该见怪不怪才是,这般失态,可是很危险的。”何琼担忧不已地看着我。
“我知道,”我神色暗沉地低下头“只是我真的欠了她太多,我不能......我做不到。”
“既是如此,你娶了她就是,何必非要将她推给我?”何琼冷笑了一声,负手往一旁走了两步,
“我不能娶她。”我断然否定。
“为什么?”何琼一瞬眯起眼来,他盯住我,看得莫名又认真。
我顿了一下,坦然地抬头看他“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能。”
何琼突然就笑了。
“沈青枝,你这算在耍赖吗?”
我沉默了会儿,干脆如他所愿,耍赖到底“随你怎么想。”
“你是不是不喜欢她?”
我被问得一愣,随后我自嘲地笑了一下。
我偏过头去看月淮河波澜泛起的河水,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开口“喜欢能分好多种,却未必都是可以谈婚论嫁的。”
“那就是不喜欢了。”何琼定下结论。
我没吭声。
“呯——!”一个青瓷小碗被摔在地上,没有碎,却如山谷重锤一般,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吃了一惊。
“玉合?你怎么来了?”我转过头去看,整个人霎时就顿住了。
“我......刚才有个好心的老婆婆给了我一个小碗来盛花,我寻死着就给你们送来了......碗掉了,我...我现在就把它捡起来,我现在就......”岑玉合木然着眼神,蹲下身就去捡掉在花丛里的碗。
“玉合。”我心里一急,就想要去拉住她,岑玉合却突然崩溃了般,用力甩开了我的手。
“别碰我,别碰我!”岑玉合站起身,边摇头边往后退,泪水在她眼睛里摇摇滚滚,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玉合,我们......刚才......”
“沈青枝,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岑玉合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忽然转过身,踉跄着就往前跑。
我赶紧就追了上去,拦住了她“玉合,你别冲动,我们......”
“我求求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求求你......”岑玉合现在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问,她只想找一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她好累,她需要休息。
一个人休息。
看着这样的她,我知道,我没有权力,也没有资格去拦她。
“这里人多,你......小心些。”说完,我让开了路。
岑玉合用手捂着脸,低着头直接就从我面前跑走,她跑过前面的石亭,又跑过月淮河上的石桥,跌跌撞撞地,甚至连面前的人影都分不清,推着撞着,就往远处冲。
我心中担忧,刚往她的方向追了两步,忽然就看到有几个黑影一下出现在岑玉合前面,心里一惊,我随手抓过几片花瓣,飞身而起,足尖一点花叶,直接掠江而过,手中的花瓣随之快速射出。
几声痛呼,黑衣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可当我赶到玉合面前时,她却是用手紧紧捂住腹部,惨白着脸色回头看我。
“沈青枝......”
泪水蓦然滑落,她软软地倒了下去。
“玉合!”我一把接住她,脑中竟有片刻的空白。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趁我在愣神,几个被我射伤的黑衣人从地上爬起来,举刀就要砍。
眸光陡然一冷,我一手抱住玉合,一手抽出腰间的软剑。
“你们胆敢伤了她,”我冷冷看着面前这几个黑衣人“那就用命来偿还吧。”
血光刹那亮起,又转瞬结束。
我扔了满是鲜血的剑,抱着玉合直往最近的医馆而去。安卓
“啊——!”
“杀人啦,杀人啦!”
“快来人那,死人了!快来人!”
是夜,皇宫,玉合殿。
灯火通明。
“朕不是罚她面壁思过的吗?她怎么会出宫的?”芩帝握紧负在身后的手,极力克制着,可他眼里流露出的杀气,在场的人几乎无一不看得清清楚楚。
“是微臣......”
“是儿臣带皇妹出宫去的。”岑羲看也未看我,直接打断了我的话。
“呵。”芩帝气笑“你们觉得朕是傻子,很好玩是不是?”
顿时,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全都吓得瑟瑟发抖起来。
“来人,把丞相给朕拖下去关起来,把太子扔到禁言阁禁足,还有这些宫女太监,全都给朕拖出去斩了!”神情一厉,芩帝怒火中烧地下令。
跪着的宫女太监一听自己要被砍头,全都痛哭着求情起来“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
“皇上,他们都只是些听命的奴才而已,其罪在微臣,微臣恳请皇上饶他们一命......”我见皇上如此下令,也顾不得现在是不是火上浇油,马上就开口恳求皇上收回成命。
岑羲一把拉住了我的衣袖,阻止了我还想继续说下去的话。
“沈青枝!”芩帝果然大怒,他冷冷警告我“你不要以为你贵为丞相之尊,朕就不敢杀你。”
“父皇,沈相只是忧心玉合伤势,一时口不择言,触怒父皇,儿臣代她恳请父皇宽恕。”岑羲对着芩帝俯身拜下。
芩帝一手指着岑羲,又指了指我,心中怒火愈积愈盛,就在他开口要说什么时,一直垂首沉默着的李公公却突然上前一步。
“皇上,御医已经出来了,太子和沈相虽然惹下祸事,可眼下还是公主殿下的伤势为重,请您三思。”
芩帝的神情一顿,他闭上眼睛深深叹了一口气,挥袖道“把太子和丞相拉下去。”
禁卫军听命上前,却不怎么敢动手,只能恭恭敬敬地让我和岑羲自己走。
“别担心,她会没事的。”临到分别,岑羲突然出声安慰了我一句。
我抬头看着他,抿紧唇,轻轻点了点头。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来到天牢的时候,我总觉得里面的温度要比外面低上好多,冷飕飕的寒风吹动两壁上微弱的烛火,火光在风中摇曳着,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丞相大人,暂时委屈您了,牢房小的已经让人事先整理过了,虽比不得外面,好歹能坐下了。”牢头一见我来,赶忙就谄媚地让开路“您请吧。”
“劳烦你了。”我道了一声谢,径自走进去,掀衣坐了下来。
“大人如果有什么事,就尽管跟小的说,小的一定会尽力满足大人的。”牢头也是头一次见到进牢房还这么彬彬有礼的人,再加上本来也就是存着讨好的心思,态度一下比原先更加客气了起来。
“多谢了,如果有事,我一定会开口的。“
“诶,那小的就先下去了。”
我点点头,牢头见此,交代了看守的狱卒几句便离开了。
尽管牢头已经用心收拾过这里,可牢房里的气味依旧很难闻,我坐在这铁栏杆后面,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多年前,我在圖州大牢见宋良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看到明明是贵公子的他竟然能那么安然躺在大牢里,我就觉得他很奇怪。
我也是从小吃苦过来的,对于牢里艰苦的环境,我并觉得怎么,可这禁锢住的自由,人格上的侮辱,以及暗无天日的担惊受怕,都足以将一个人折磨得发疯。
宋良为什么能那么坦然无畏呢?是因为知道必死无疑了吗?也是,他怎么可能会怕死呢?如果怕死,那日半山腰他就该逃了。
这是我给他的机会,可惜,他并不想要。
不畏死,也不想生,这样到底算是活着呢,还是死了?
想到这儿,我不禁摇头笑了一下。
也许宋良已经想到了答案,但他已经不可能告诉我了。
微微叹息一声,我闭上眼睛,静静等着明天的到来。
湖心小阁,凭栏望月,夜色漫漫,空寂难熬。
“李全,暗卫可已查出了刺伤合儿的人?”芩帝负手立在栏杆后,静静望着湖面暗沉缥缈的云烟。
“回禀皇上,已经查出来了,是血盟的刺客。”
“不是太傅?”芩帝惊讶。
“不是。”
“血盟?”芩帝冷笑了一下“恐怕是冲着太子和沈卿来的吧?”
李全没敢多嘴。
“是时候了。”静默了会儿,芩帝只淡淡说了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