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还以为皇上是相信皇后的。”青鸢淡然开口,目光平视楚铭轩,清澈如水的眸子散出淡淡的失望。
“你只需回答朕的质疑。”楚铭轩听出青鸢言外的讽刺,眸间迸射出一丝寒意。
“臣妾没见过。”青鸢漠然回应,纤长浓密的睫毛没有一丝颤动。
“雪妃,你可不能睁眼说瞎话啊!那会儿在凤栖宫外,你我分明看到那个男人的!若非如此,我们怎会跟着董璇芯到御雄殿来?”见青鸢拒不承认,夏玉莹陡然转身看向青鸢,声音尖锐刺耳。
“到御雄殿,自然是为了揭露董璇芯的阴谋,难不成要眼见着她诬陷皇后么?”青鸢侧眸瞥了眼夏玉莹,冷声道。
“你!皇上明鉴,臣妾根本不知道芯贵人就是董璇芯,又何来阴谋,倒是雪妃,分明看到那个男人,却抵死不认,想来她与皇后早已连成一气!”夏玉莹急急转身看向楚铭轩,奋力辩解。
“雪妃,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如若不说实话,朕便断了你的左手!”楚铭轩故伎重施,将对付夏玉莹行之有效的方法用在青鸢身上。
无语,青鸢唇角微勾起一抹幽冷的弧度,水样的眸子溢出星寒的光芒,目及之处,正是绝杀手中的匕首。青鸢优雅转身,娉婷走向绝杀,唇角的弧度越发深了几分。见青鸢走向自己,绝杀下意识垂首。
“皇上是想用这匕首断了臣妾的手?”青鸢走至楚铭轩面前,转眸顾盼间,眼底氤氲出淡淡的薄雾。楚铭轩狐疑看着青鸢,不知她会如何。就在此时,青鸢突然抽过绝杀手中的匕首,倏的划过自己的皓腕。
“雪妃!”楚铭轩愕然惊呼,几乎同一时间,绝杀嗖的出手将匕首夺了回来。
殷红的血,顺着青鸢的皓腕蜿蜒流淌,无声落在地上,晕染出一朵朵妖异的地狱冥花,衬着青鸢冰冷无温的面容,平添了一股阴森诡谲的气氛。楚铭轩看得出来,如果不是绝杀及时夺过匕首,青鸢左手早已断落在地,他竟小看了青鸢,心底暗涌出一丝敬佩。
“绝杀,给雪妃止血。”楚铭轩声音低沉,隐隐透着一丝无奈,他倒是忘了,青鸢连死都不怕,又岂会害怕断手的震慑。
“不必,这点血还死不了,皇上想让臣妾道出实情,可臣妾不知皇上想听的实情到底是什么?难不成如平妃所言,臣妾定要昧着良心诬陷皇后,皇上才会甘休么?若皇上这么不信任皇后,何不移驾羽凤轩,董璇芯口口声声说羽凤轩有皇后事先挖掘的地道,若有,皇后百口莫辩,若没有,平妃可就犯了欺君之罪!”顾不得手腕的疼痛,青鸢字字珠玑,声音清冷如冰凌。
一侧,夏玉莹看着自青鸢指间滴落的鲜血,早已吓的面如土色,浑身颤抖,此时的她,如何也想不通,到底青鸢为何要以命包庇凤倾歌,她们曾经那样仇视过。
“绝杀,即刻到羽凤轩!”楚铭轩剑眉紧皱,深邃的眸紧紧盯着青鸢,那眼中有着让人读不懂的讳莫如深。没人知道,在面对青鸢如冰锥般的目光时,楚铭轩竟心生胆怯。
“慢着!此事关乎皇后名节,皇上就只派绝杀么?皇上信任绝杀更胜于皇后?难道这件事不值得皇上亲历亲为?”青鸢连番质问逼得楚铭轩无言以对。
“属下定据实禀报。”绝杀恭敬拱手,言之凿凿。
“这个世道,纵是亲眼看到的都未是真,更何况是出自他人之语?青鸢没有怀疑绝杀统领的意思,只是若皇上不亲眼所见,难免心里会有根刺,这根刺终有一日,会在皇上与皇后之间划开一道长长的沟壑,介时,皇上该是用多少心思填平它?”幽冷的声音如利刃穿进楚铭轩的心脏,直抵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皇上若不放心,属下可带周公公同去验证?”绝杀请示道,心底却一遍遍祈祷着一切平安无事,若皇后谋逆,洛月儿如何脱得了干系!
“摆驾,朕要亲自去!”楚铭轩眸色深幽,薄唇紧抿一线,青鸢的话在他心底激起阵阵涟漪。
“皇上?”见楚铭轩起身欲离开御雄殿,夏玉莹战战兢兢抬眸,低声轻唤。
“绝杀,将平妃送回紫玉宫,由你亲自看守!雪妃,你随朕同去!”楚铭轩冷声吩咐,绝杀闻声,急急走到楚铭轩面前
“皇上,属下请求与皇上同往羽凤轩!”即便不希望羽凤轩有任何差池,可绝杀仍不放心楚铭轩一人前去。
“呵,道听途说之事,便让绝杀统领如惊弓之鸟了。”一侧,青鸢轻蔑瞥了眼绝杀,声音尽是鄙夷之意。
“不必!”楚铭轩挥袖之时,已然走出御雄殿,青鸢暗自狠吁口气,旋即跟在身后,就在周公公欲追上去时,却被绝杀拦了下来。
“周公公,小心照应着,一旦发现不妥之处,定要到紫玉宫告诉绝杀!”绝杀忧虑开口,神色肃然。
“统领放心,老奴会谨慎的。”周公公点头应道,旋即离开。直至三人淡出自己的视线,绝杀方才转身走到夏玉莹身侧。
“平妃娘娘,请!”绝杀淡声道。
“扶本宫……本宫腿软。”夏玉莹试着起身,却发现双腿已经麻木,绝杀犹豫片刻,终伸手搀扶,夏玉莹双手紧握着绝杀臂膀,这才自地上站了起来。
“绝杀,若皇上在羽凤轩没发现密道,会对本宫如何啊?”夏玉莹满眼惊恐的看向绝杀,眼底闪过一丝希翼。
无语,绝杀面色幽沉,心底总觉忐忑。见绝杀如此,夏玉莹心下发慌。
“绝杀,你相信本宫,本宫的的确确看到凤栖宫里有个和皇上长的一模一样的男人!千真万确啊!”夏玉莹双手紧攥着绝杀,信誓旦旦道。
“此事皇上自有定夺。”绝杀不愿与夏玉莹多费唇舌,于是敷衍开口。
“不行!本宫也要去羽凤轩!绝杀,带本宫去!”夏玉莹美眸紧蹙,急急催促道,她很清楚,如果羽凤轩没有地道,皇上必会以为她诬陷凤倾歌,介时自己的下场定然不会比董璇芯好多少。
“皇命难违,娘娘还是先回紫玉宫。”绝杀肃然回应。
“你不带本宫去,本宫自己去!”生死难料,夏玉莹哪还有心思在乎什么皇命!就在夏玉莹松开绝杀之时,突然被绝杀封住穴道。
“平妃娘娘,对不起了!”绝杀说话间,单手将夏玉莹扛到自己肩上,随后走出御雄殿。
夜凉如水,月色如绸,弓一样的上弦月散着淡淡的清辉,为这深夜的寂寥平添了几许迷离之感。散着月光的甬石路上,楚铭轩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在最前面,月光下,那张俊冷的容颜仿佛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周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萧索和落寞。
“这条并不是通向羽凤轩最简捷的路,皇上在害怕?”身后,青鸢悠然开口,眸底的冰寒利刃一闪而逝。楚铭轩闻声,脚步稍有停顿,复起步时侧眸看向青鸢。
“朕不明白,你心中不再恨了?”楚铭轩突兀开口,似有深意看向青鸢。
“皇上是指?”青鸢微有诧异,下一秒,便已了然。见楚铭轩不语,青鸢樱唇紧抿,复开口道
“皇上是指我们的孩子?呵,作为孩子的父亲,皇上都可以释怀,臣妾又有何不可?”青鸢刻意将‘我们’二字咬的极重,如蝶美眸顺间划过一道嗜血的幽光。
楚铭轩闻声垂眸,心底似被一块重石狠狠压着,几欲窒息。是呵,那也是他的孩子,当初,他怎么忍心要置那胎儿于死地?!尤其是亲眼看到凤倾歌流产之后,楚铭轩越发觉得愧对青鸢。
楚铭轩的沉默让青鸢心底的怒火更加猛烈的燃烧。
“更何况,臣妾后来在御医口中得知,就算皇后不在那茶水里动手脚,皇上的孩子还是保不住,因为彼时鹿寿宫行刺,臣妾被推倒在地便已动了胎气,所以杀死那孩子的凶手不是皇后,而是那些刺客,是他们造的孽!可惜他们已经死了,否则臣妾必问出幕后之人,将他食肉寝皮,挫骨扬灰!”青鸢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幽幽的月光将她眼中的极怒掩饰的寥寥无几。
心,仿佛被人攥的扭曲变形,鲜血狠拧了出来,滴落在地,化作一朵朵殷红如血的曼珠沙华,楚铭轩下意识捂住胸口,剑眉紧皱,眸间闪出绝顶的悲戚
“对不起……”楚铭轩的声音低低沉沉,悠荡在青鸢的耳畔。
“皇上说什么?对不起?呵,皇上何错之有啊?错的是那个幕后之人,是他丧尽天良,派刺客行刺皇上!皇上是真命天子,自有神庇佑,臣妾命薄,所以护不住吾儿,是臣妾对不起我们的孩子!是臣妾……愧对皇上!”如水的清眸闪烁着莹莹的光芒,在那光芒底下蕴着寒如冰封的利刃,青鸢双手紧攥成拳,恨不得用这双眼睛将楚铭轩凌迟至死。
心底传来一阵刺痛,那痛如藤蔓疯长,侵占了楚铭轩的每个细胞,原来不是所有的错都可以用对不起来诠释,这一刻,楚铭轩忽然觉得无力,他甚至没有勇气清清楚楚的向青鸢说声对不起,因为他知道,再多的对不起都换不回那孩子的命,抚不平青鸢心中的极恨。
“你不曾愧对任何人……”楚铭轩忍着极痛,淡淡开口。
“臣妾不仅愧对皇上,更愧对仙童!哦,皇上怕是不记得仙童了吧?就是臣妾之前的贴身宫女,是臣妾自宫外带进来的。在别人看来,仙童不过是个奴婢,可臣妾早早便将她当作亲妹妹,入宫七年,臣妾深居简出,无甚闺友,若不是仙童陪在臣妾身边,臣妾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在臣妾心里,仙童的位置绝不亚于我们的孩子。可是怎么办?臣妾保不住她!直到现在,臣妾仍不敢相信,仙童会在天牢自尽,她甚至不肯见臣妾最后一面!皇上,你说这是为什么?”青鸢的声音越发哽咽,眼泪抑制不住的滚落下来。
“朕……朕不知道。或许她是不想你为难罢了。”楚铭轩狠噎着喉咙,面色愈渐苍白。
“是吗?可臣妾不这么想,臣妾很想当面问她,为何不等等臣妾?所以御雄殿内,皇上要将臣妾斩首的时候,臣妾甚至有些欢愉,因为很快就要见到孩子了,很快就要见到仙童了!不管在哪里,哪怕是地狱,团聚总是让人期待!”青鸢以袖抹泪,强忍着不让眼泪再涌出来,唇角勾起浅浅的微笑,深夜的月色,衬的那笑诡异非常。
“青鸢!”楚铭轩陡然止步,转身看向青鸢,幽暗如海的眸子闪烁着点点星光。
“嗯?”青鸢挑眉看向楚铭轩,皓齿暗咬,双手隐忍住掐上楚铭轩脖颈的冲动,双眼无害的看着眼前男子。
“是朕错,朕发誓自此之后,不管你做错什么,朕都原谅你!更不会再伤你半分!”楚铭轩沉凝开口,信誓旦旦。
“可是……臣妾到底做错过什么呢?”青鸢宁谧微笑,眼角的泪在月光的映衬下闪烁着绝美的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