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是中式的，深蓝的琉璃瓦，白色的墙面，房顶两侧还有装饰性质的马头墙。谢书辰跨过不足两米的微型汉白玉石桥，便到了大门口。
大门没有锁。谢书辰拉开大门，走了进去。
楼梯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中年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架着一副眼睛。看到进来的谢书辰，也不惊讶，说道：“谢医生，老爷正在书房。”
谢书辰颔首微笑：“知道了，多谢告知。”
说完，就朝着书房走去。
这座庭院的主人叫陆延年，当年也曾是鼎鼎大名的商界风云人物。
书房的门半掩，门是一整块红木雕刻而成，底部刻着海水江崖纹，古朴而厚重。颜简敲了敲门，便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进来。”
谢书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然后推门而入。
书房很大，左侧一张暗红的占据一整面墙的书架格外醒目。墙上挂着一幅气势狂放的长卷草书。
一个老人坐在书桌后，虽然满头白发，但是看上去不错。
他身前的书桌上摊着一本很厚的书，老人正拿着一支钢笔在上面写着标注。
这个老人就是陆延年。
“谢医生，请坐。”老人抬头看向谢书辰，顺手将鼻梁上的老花镜取下，装入镜盒。
谢书辰坐在书桌前的一张座椅前，他脸上的微笑轻柔温和，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陆延年因为妻子逝世的原因，有些轻微的抑郁症。因为程度轻微，且陆延年本身心理强大，所以治疗起来并不困难。陆延年的抑郁症其实已经痊愈，今天是最后一次预约。
“陆老先生，您这段时间感觉如何？”谢书辰问道。他的声音很轻柔，带着能安抚心绪的宁静之感。
“谢医生的治疗很有效。”陆延年说道，“最近心态平和了很多，也没有出现过心绪非常低落的情况。多谢。”
谢书辰坐姿放松却依然带着优雅之感，他十指交叉，手轻搁在膝盖上，“不必言谢，这本是我的本职工作。”
“您最近有没有再梦到您的妻子？”谢书辰问道。
陆延年微微点头，双目微垂：“有过一次梦到我和她最初相遇的情景，是一个美好的梦。”
在治疗之前，陆延年每天都会做梦梦到亡妻。但是并不是什么美梦。他梦到他站在一片沙地之上，然后亡妻枯瘦如鸡爪的手忽然从地底伸出，抓住他的脚踝想把他拽进沙地。
谢书辰微笑道：“这是正常的思念引起的，所以不必担心。有再做噩梦吗？”
“这倒是没有。”
谢书辰笑着点了点头，像是为陆延年感到高兴。他深埋眼底的冷嘲之意没有表露分毫。
每个豪门背后都藏着无数腌臜之事。别人都以为陆延年是因为妻子去世，哀痛过度，导致轻微抑郁。陆延年的妻子也是出生名门，两人算是成功的家族联姻。
而当年陆延年纵横商界，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杀伐决断，内心自然强大。怎么可能会因为妻子的去世生了抑郁症。
实际上，陆延年是因为心虚。陆延年妻子车祸去世，里面牵扯了多方利益，其中也有陆延年的手笔。
谢书辰对于陆老爷子那些龌龊事并没有兴趣。他有一个规矩，就是不出诊。而这一次他却同意了来陆延年家里替陆延年治疗，主要目的却不是因为陆老爷子。
谢书辰问了一些基本问题后，看了一下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已是八点，便要告辞离去。
陆延年站了起来，说道：“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谢书辰道过谢，拒绝道：“谢谢，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回去就好。”
“路上小心。”陆延年道。
“承吉言，我会的。”谢书辰微笑着告辞了陆延年便出了书房。走在走廊拐角的阴影的时候，看到对面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谢书辰信步走出阴影，鼻梁上的平光眼镜不知什么时候摘去，一张优雅精致的脸自阴影中缓缓出现。他漆黑的眼睛看向对面那半倚在白色半圆墙柱上的人。
“陆警官。”
被谢书辰称为陆警官的人是陆延年的孙子，叫陆渊。
陆渊静静地打量着谢书辰。见谢书辰和他打招呼，便轻轻点头算是回礼，“谢医生。”
谢书辰走过陆渊身边的时候，感受到陆渊的目光仍然在打量他，便再次转头，正好对上陆渊探究的目光：“陆警官似乎是在这里专程等我？”
“是的。”陆渊很直截了当地承认。
“我做心理咨询，收费很贵。”谢书辰似是玩笑又似是认真地说道。
“我等你，不是因为要找你做心理咨询。”陆渊淡淡道。
“哦？”谢书辰走上前，手轻搭在他肩膀上，凑到他耳边低笑道，“难道你是看上我了？我已经看到过你好几次都盯着我看呢。”
陆渊扣住谢书辰搭在他肩上的手，然后拿开，一双锐利的眼眸紧紧盯着谢书辰，开口道：“谢医生，我记得你是三年前回国来本市的吧。”
“嗯。”谢书辰随口应道。
“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选择做心理医生。”
谢书辰习惯性地伸手去推鼻梁上的眼镜，却发现眼镜已经刚刚被他取下，便垂下手。
他头微侧，笑道：“知道么，心理医生本身就是病人。”
说完他便朝着楼梯口走去。陆渊也跟在他身后，两人都没有说话，一前一后地走着。
“你来这里难道只是为了见我？”走到花园的时候，谢书辰忽然开口道，“我会受宠若惊的。”
陆渊没有开口，两人一起走到停车区。路灯下，他们的影子被灯影拖得很长。大概是因为位置原因，谢书辰的影子要比陆渊淡上几分。
谢书辰的车边上的那辆黑色轿车就是陆渊的。
谢书辰拉开车门坐入车，过了一会儿，他走出了车。走到那辆黑色的轿车驾驶室边，敲了敲驾驶室的玻璃。
玻璃缓缓落下，陆渊看向谢书辰，问道：“怎么了？”
“我的车坏了，你能送我一程吗？”
“上来。”
谢书辰从车尾绕道副驾座，拉开车门坐了进来：“麻烦你了。”
“应该的。”陆渊淡淡道，“你过来是为了帮老爷子治病的，不是吗？”
“心理医生一般不会出诊。”谢书辰放松地靠着椅背，闭上眼睛，缓缓道，“而我却在陆延年这里破了例。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没有等陆渊开口，他便继续道：“因为这样比较容易见到你。”
陆渊转头深深地看了谢书辰一眼。谢书辰回了他一个微笑。
“我喜欢你。”谢书辰收回了视线，继续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明明该是一句郑重无比的话，却被他极为容易地说了出来。
“我们交往试试，如何？”面对患者的时候，谢书辰的声音温和清朗，给人的感觉如轻风一样舒服。而他略微压低声调的时候，声音却低哑而勾人。
就在谢书辰以为陆渊不会开口的时候，陆渊却开口道：“可以。”
谢书辰勾起嘴角，漆黑的眸子不见喜悦之色，依旧一片平静。
“陆警官真是——敬业。”
陆渊平静地说道：“这是你提出来的。”
谢书辰笑了笑：“这倒是，谁让我爱你爱到无法自拔呢？”他的声音很轻，在说到结尾的时候，他的语调微低，尾音悠长，显得格外缠绵多情。但是夜色中，却显得有些空幽诡谲。
两人没有再开口，车在路上飞驰，目光所及之处，灯带绚丽。
车停在了谢书辰所住的独栋小别墅前。
“陆警官真是关心我，连我的住处都打听清楚了。”谢书辰公开的地址只有他的办公室，就连他的客户都不知道他的地址。就算是陆延年，他也不曾告诉过。谢书辰下了车，而陆渊也下了车。
陆渊淡淡道：“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谢书辰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道：“哦？我怎么不明白呢？”说完，他微笑道：“要进来喝杯茶吗？陆警官。啊，不对，该叫你阿渊了呢，我亲爱的男友。”
“不用。”陆渊目光幽深，道，“我先回去了。”
“真是可惜。”谢书辰一脸遗憾道。
“晚安。”陆渊说道。
“不给我一个离别吻吗？”谢书辰看着陆渊，说道。
他以为陆渊会拒绝，却不想陆渊走上前，托起他的下巴，唇在他唇边蜻蜓点水一般点了一下，随后便走入车内，开车离开了这里。
谢书辰站在原地，指尖摩挲着被陆渊吻过的唇，看着陆渊的车离去。当陆渊的车彻底离开他的视线之后，谢书辰用拇指用力抹着嘴唇，像是想抹去陆渊印在他唇上的气息。
——阿渊，我回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