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惟的话音一顿。而颜简则紧张得握紧了拳,他甚至忍不住想打断容惟接下来的话。他怕听到让他无法接受的答案。
看出颜简的紧张,容惟并没有马上说出答案。他轻笑道:“你既然如此紧张,之前为什么要坚持问下去?”
颜简慢慢松开拳头,“从主观上来讲,我是不想知道。但是自欺欺人只不过是获得短暂且虚幻的心理安慰。而现在容不得我自欺欺人。危险都已经杀上门来了,我却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我还不想死——”颜简缓缓补充道。虽然有时候被容惟给逼得自暴自弃,会和那鬼争锋相对地说死就死。但是,如果有的选择,颜简还是不愿意死的。
容惟在听到颜简后面的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有些奇异,“敌人——”明明是很淡的语气,颜简却无端觉得在他重复这两个字的时候,话语里带着很深的恨意。
“你很恨我?”颜简问道。
“你之前不是很肯定我爱你么?”
“爱恨不过一念之间,没什么矛盾的。”颜简觉得很烦,脑子一片混乱。他抽出一根烟,点燃,然后靠着椅背抽了起来。他尽量放松身体,从嘴里吐出烟雾。烟雾笼上他的脸,原本清明的眼睛渐渐迷蒙了起来。他什么都不想想。他甚至觉一些得无知无觉似乎更幸福,就等着那厉鬼来,然后取了他的命。上辈子的恩怨情仇和现在的他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他背负这种对他来说根本不存在的仇怨?
颜简静静地抽着烟,他没有看容惟,也没有开口说话。容惟也只是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幽暗得眸子深沉不可测。
车里很安静,只有灰白的烟雾,缭绕,消散,往复循环。
一支烟抽完,颜简打开车载烟缸摁熄了烟头。车厢是封闭的,车窗全部关实没有留下一点缝隙。车内满是烟味,颜简这才回神,想到车里还有人,想开车窗散了烟味免得容惟被呛到。
但是他想放下车窗就想到,容惟是鬼不是人,根本就不用呼吸。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居然在烦乱的时候居然还想着容惟。想到这里,颜简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抖M。容惟虐他千百遍,他居然不是很恨他!
最后,他还是放下了车窗。颜简自己就受不了车内的烟味。
过了一会儿,颜简才开口,问道:“你继续说,你是什么?”
容惟没有马上开口。颜简等了一会儿,侧头看向容惟。发现容惟靠着椅背,闭着眼睛。
难道鬼也要睡觉?
还没有等颜简收回视线,容惟就睁开了眼睛。颜简的眼睛正好对上他清冷的双目。
颜简匆忙转过了头,避开了他们之间的视线接触。
“你想知道我是什么?”
颜简马上接口道:“是。”
“我是容惟。”
“我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颜简在听到容惟的话之后暴躁了,他觉得容惟就是在耍他。容惟明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
“但是我不是鬼。”
在容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颜简觉得脑子有些卡壳。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问道:“什么?”
“我是容惟,也可以说不是。”容惟低笑了起来,但是那双寒彻的眸子却没有染上丝毫的笑意,“我有容惟的全部记忆,我的样子也是容惟的模样,但是我却不是容惟的魂魄所化。”
颜简身体一颤,一把抓住前面的方向盘。如果不抓方向盘,他觉得他会直接去抓容惟的衣襟摇着他让他解释清楚。
“我不明白。”颜简哑着嗓子问道。这事已经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事情似乎朝着不可预计的方向前行,而他却站在笼着迷雾的路口不知方向。
后视镜上悬着一小方矩形的紫檀平安符,刻着观音像的正面此时正对着颜简,笑容慈祥悲悯。
这是颜简在被血玉缠上的那些天特意去求的,据说是开了光的。只是这平安符却似乎并没有发挥过任何用处。此时副驾座上的容惟就是最好的证据。
“我只是容惟的残念。”容惟缓缓道。他低沉的声音悠远得像是传自天际。
颜简眼皮一跳,飞快地看向容惟,“残念不该是虚幻的吗?而你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弱。”
容惟抬起右手,翻转,展开,露出掌心。
当颜简看到他掌心的东西的时候,低呼了一声。
容惟掌心所托之物,正是颜简之前丢失的祖传之玉。
“我生于此,附于此。”容惟的声音依旧很冷,似乎他说的事与他无关。
“这块玉本是容惟贴身所佩,在容惟死前,我处于混沌状态。在他死后,因为一些原因,我的神识清醒了起来。”
颜简有些颓然地倒回了座位上,手掌捂住脸。他想了很多种可能,唯独这种可能他连个念头也没有起过。
颜简心里一阵没由来的难过,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却让他的心绞痛难忍。
“为什么?为什么?”颜简喃喃道。他不知道他为什么难过,难过到想流泪。
颜简放下手,但是脸色仍旧是难看。
容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没必要做出这种表情。”
“和你无关。”颜简嘴硬。
“你出现是因为真正的容惟要出现了?”
“算是。”
“你是想替他报仇吗?”颜简问道。
容惟沉默。
颜简只能看到他被微光勾勒出来的侧面,线条雅致。他忽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侧颜,只是手刚伸出,就又缩了回去。明明容惟坐得离他很近,他却觉得他遥不可及。
容惟长久的沉默使得颜简觉得这是一种默认。灰色的情绪蔓延,颜简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对容惟说道:“如果你想要报仇,你现在就动手吧。下车后就没机会了,我不会就这么任人宰割。”
“如果我要你死,你还能安然活到现在?”容惟开口道。他没有再说什么,只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让颜简捉摸不透。
颜简恍恍惚惚地下了车。走到车库门口的时候,他忽然转过头,发现容惟依旧安静地走在他身后。
颜简转回头,快步向前走。他的脚步越走越快,似乎想要甩掉后面跟着的人。最后,他走进房间,快速关上了门,然后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一般背靠着门。他的手缓缓摸上了心脏的位置,刚才那一阵没由来的心痛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他和那个容惟现在没有任何交集。
他走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一点昏沉的大脑稍有些清醒。然后他走到客厅,看到容惟正站在客厅中央,一双黑得吓人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那是容惟之前从来没有露出过的目光。就算容惟刚出现想要掐死他的时候,他的目光虽然凶狠冷锐,但是目光清明。
而现在,这双眼睛是全黑,没有眼白和瞳仁之分。他的脸是可怖的青灰色,薄唇暗红发黑,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却难掩戾气。他穿的不是平时的黑色直裾,而是铠甲。铠甲黯淡发灰,但是可以看出原本是银白色,铠甲上还沾着红褐色干涸血迹。他没有带头盔,长发凌乱,脖子上是一圈狰狞的红痕。
颜简向后退了好几步,直到退到墙边无路可退。这样的容惟他从来没有见过,印象中的容惟虽冷漠,却没有凶煞之气。而客厅中间站着的容惟身上是难掩的血腥凶煞之气。
容惟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剑。虽然盔甲黯淡破旧,但是那把长剑却簇亮如新。
这场景,颜简并不陌生。血玉出现之后,容惟出现之前,他夜夜做的噩梦这样的场景重复出现。他希望现在这也是一场噩梦。只是,现在是白天,他清楚地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绝对不可能是上次那种梦中梦。
容惟消失在客厅中央,颜简却不敢放松。他想冲出门,在他还没有迈开腿的时候,容惟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们之间距离很近,近得他抬眼就能对上那双全黑的眼眸。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之扑颜简的鼻间,让颜简恶心得几欲作呕。容惟身上的煞气浓得几乎能凝成实体。
他想杀他!颜简脑海里第一个反应出来的就是这样的念头。他本能地逃跑,只是就在他跑出没几步,他的身体就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寒剑带着凌厉的风横向朝着颜简的脖子劈去。颜简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没想到他还是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
只是他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预想中的疼痛。他睁开眼睛想看个究竟。
一只优雅的手轻轻夹住那本朝着颜简劈过来的剑,颜简顺着那手看去,是容惟!黑袍的容惟。
容惟淡淡道:“吓傻了?”
“没有。”颜简有些心虚。
黑袍的容惟对面就是那眼睛全黑的“容惟”。
穿着盔甲的“容惟”见剑被人截住,发出愤怒的吼声。一双全黑的眼睛开始泛红。
容惟猛得转头看向身后的颜简,“快去蕴景园,找一个叫沈殊的人!”
“那你怎么办?”颜简焦急道。他觉得容惟原本白.皙的脸更加白了,似乎逐渐透明起来。
“你想死吗?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