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空气里飘荡着深夜带来的清凉,落在顾笙的裙边,便是晶莹的夜露。
她靠着墙,贴着窗户下面,竖着耳朵倾听着。
房间里是男人们混合的烟酒味,人不多,有些压抑。
“王爷是好人。”二叔顾承的声音传来道:“这次若不是他帮忙,我也不会平安回来,看来三皇子说的没错,王爷是我们这边的。”
“未必。”顾家三爷顾昌的声音,道:“王爷精于世故,他心里向着谁,还能跟二哥说不成?”
“可他为什么放了我?”顾承见弟弟不服,有些恼怒,蹙着脖子道:“咱家是三皇子的人,他又不是不知道?他若不是看在三皇子的面上,难不成还看在大哥……”说着,声音忽然小了下去。
“大哥,你怎么看?”顾昌回头问顾谦。
顾谦动了动嘴唇,沉默半晌,道:“沈家对我们出手了。”
“啊?”这话把两人都惊炸了下。
“我就知道他家不是好东西。”顾承愤愤道。
顾昌却疑惑地问道:“大哥咋知道的?”
“这次王府选亲,月儿就是沈家害的。”顾谦道。
顾承与顾昌对望一眼,顾承小心翼翼道:“我听说王爷似乎钟意宋家……”
话音未落,听顾谦道:“我们掌握了那证据,大皇子肯定要倒台,宋家的靠山都倒了,王妃自然落不到他家头上,所以宋家不足虑,关键是……沈家!他们恐怕也猜到了什么,所以才急于出手暗算我们家,因为我们是他家最大的竞争对手,所以他们收买了月儿的乳娘,竟然还想收买我家的庶女!”
“啊?”顾承站了起来道:“大丫头?是那个哦……倡优的孩子?”
顾谦点头。
“大哥。”顾昌忽然放低了声音道:“大嫂前儿放出风来,说是月儿是被大丫头害的,我以为那丫头死了呢,结果您又把她放出来,这是要用她吧?”
顾谦不答。
屋子里忽然静默下来。
顾笙靠着墙,抬头望着天,月色朦胧,遮了一半的云气,有种淡远的晦暗,不知为什么,让她想起了娘。
“大哥准备怎么用?”顾承开口道。
顾谦还没开口,听顾昌道:“大哥,日子不多了,咱们得用急策。不能缓缓图之。”
顾谦没有说话。
顾承问道:“什么急策?”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顾昌声音传来,透着一股子狠辣。
顾笙在窗外听得一愣,不知三叔这是什么意思。
听顾昌解释道:“大哥,现在不能心软,二丫头如今废了,三皇子正盯着呢,若是大丫头死了,咱们说沈家收买之后,杀人灭口,一切是非不就都洗干净了?”
顾笙忽然打了个寒战,三叔竟然要沈家弄死自己!
“大哥?”顾承语气里带着积分不忍,却依然劝道:“这丫头救了月儿和顾家,倒是一桩好事。”
顾谦没有说话。
顾笙闭上了眼,嘴角露出几丝苦涩来,忽然不愿再听,快步转过了花苑,一路逶迤,穿过几处院落,下了抄手游廊,走到了一个院子前,守门的婆子认了半晌,才认出来道:“大小姐,这么晚了,你找三太太什么事?”
“有点要紧的事情。”顾笙擦着她的肩头就走了进去,进了垂花门,见两个倒做敞厅对着,东首那个灯火喧哗,便知道陈氏在那边,也不让丫头通报,自己先开帘子道:“三婶子。”
陈氏刚刚换了衣裳出来,见顾笙一下子进来,不由一呆,道:“你……怎么来了?”
顾家对这位优伶之女,还是有些忌讳的。
“我有话对三婶子说,关于五妹的。”顾笙眉目之间颇有忧色。
陈氏怔了怔,摆了摆手,屋子里的丫头婆子都出去了,顾笙这才道:“五妹在席间中毒了。”
陈氏瞳孔一下瞪大了。
“我刚才用急法压制住了这毒药,可是还没解,三婶子快把孩子抱过来。”顾笙攥着拳道“别惊动乳娘。”
陈氏疑惑地看着顾笙。
“乳娘有问题。”顾笙知道这时候不方便多话,只道:“三婶子,我没要害你。”
陈氏这话倒是信了,自己亲自掀开帘子出去了,不一会儿抱着顾莹进来,灯光之下,果然见顾莹脸上一片殷红,仿佛喝醉了一般,不由着急道:“你给我孩子下毒?”
顾笙来不及回答这种蠢话,从袖子里到处一根银针,扎在顾莹的印堂上,见陈氏身子要伸手,忙道:“别动。”
陈氏到底挂心闺女,见顾笙神色郑重,只得放下了手。
顾莹被扎到穴位,倒是不疼,只呜呜了两声。
顾笙指了指椅子道:“把孩子放下,坐姿。”
陈氏慌慌张张地把孩子放在了椅子上,伸手扶着顾莹的身子,让孩子坐直。
顾笙从怀里掏出一块香饼,捏成一小团,塞在了顾莹的鼻子里。
顾莹呜咽了一声,“哇”地一声吐了起来,陈氏的手忽然颤抖起来,吓得忙敲顾莹的背,不过忙乱里到底有些安心,因为但凡中毒,只要吐了就严重不了。
外面的丫头婆子听到动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敢进来看。
顾莹一直“哇哇”吐,不一会吐了酸水,顾笙知道差不多了,拔出了银针,端起案几上的茶,试了试,觉得是温的,忙小口喂了进去,顾莹一直迷瞪瞪的,喝了以后才睁开眼,看着陈氏道:“娘。”
陈氏见闺女脸色有些发白,却也算恢复了正常脸色,吁了口气,抱起闺女,拧眉道:“怎么回事?你们姐妹怎么斗我不管,怎么把我闺女牵扯进来了?”
顾笙沉默不语。
顾莹其实没有中毒。她吃了鸳鸯酥,顾笙当时就用帕子上的香气给她解了,只是她年纪太小,抵抗力不足,只是用香气还不足以完全解了,所以顾笙扎了两针,让顾莹完全吐出来就好了。
陈氏见顾笙不说话,越发怒了,冷冷道:“大小姐不说话,我们这就去老太太理论理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