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天,外面一片天寒地冻,打开水的地方就在我们宿舍楼下的不远处,这样的话,我们省事不少,倒是女生为了打一壶开水,就得绕过那个铁栅栏走很远的一段路,每逢到了打水的时间,男生们就趴在窗户外面的栏杆上看各种漂亮的女生,光看还不够,还要评论,比如这个女生的走姿不好看啦,那个女生的屁股扭得不很性感等等,这也是我们的一种娱乐方式,我们乐此不疲长期坚持。
外语成绩出来的时候,我们显得极为平常,大胆却很激动,因为他是我们班里的最高分,大胆能得最高分,我们一点儿也不意外,因为他就连睡觉说梦话都是英文。
从此以后大胆就经常往金老师的办公室里跑,有时候也去金老师的博士楼里,每天大胆回来以后,脸上总是笑呵呵的,好像刚刚偷喝了蜂蜜,我们问他,他什么也不说,有时候半夜里会听到大胆突然大笑,吓得我们都不敢去厕所,第二天大胆告诉我们金老师没有男朋友,我们说金老师有没有男朋友和你吓不吓我们是两回事,大胆说就是一回事。
直到有一天,大胆出去买了一束花,也不知从那里搞来一套西服,西装革履手捧鲜花,当时把我们吓得脸都绿了,大胆去水房的镜子前照了又照,然后回到宿舍来回踱步,然后又去水房照镜子,不一会儿又回来,我们默默地看着他出去,又进来……。
浩二说了句不痛不痒的话:“大胆今天真有范儿”
大胆冲我们一挥手,说:“乡亲们好”
我说:“你这是要去下乡,还是当知青?”
大胆说:“都不是”
猫眼三扶了扶眼镜框,说:“要去相亲?”
大胆摇了摇头,说:“非也非也”
我们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是干瞪着眼睛看着他在我们面前走来走去。
最后,大胆说:“今天是金老师生日”
我们恍然大悟,浩二说:“去吧,女人一般会特别在意两个节日,一个是自己的生日,另一个就是结婚纪念日,在这两个日子里一般不会轻易拒绝别人”
大胆灵光满面,说:“真的?”
浩二说:“自然是真的,像我这种资深级的爱情专家,从不骗老弱病残以及孕妇孩子”
大胆说:“像你这种闷骚专家,专门指导别人往火坑里跳”
浩二说:“宁愿闷骚的精致,也不愿庸俗到雷同,跳火坑是一种姿态,爱上火才是从容”
猫眼三看着窗外,说:“去吧,金老师在呼唤你,阿佛洛狄忒在呼唤你”
大胆问:“阿佛洛狄忒是谁?”
猫眼三说:“是古希腊爱情与美丽之神”
老狼说:“去吧,时间一分一秒在过去,也许在你犹豫不决的时候就会错过最动听的旋律,而你下一刻听到的可能就是厕所里冲水的声音”
大胆看着四哥,四哥手里拿着一本书,说:“去吧,爱情是一朵小花,我们静待的时光,此刻,都栖息在了猫的瞳孔里。有些许犹疑,晚风就要归去,就要回到你的花园。抚摸过去,或者,抚摸那一颗,久久不滴的雨,今夜,我忽然懂你,懂你为何用洁白的月光,覆盖我们美丽的棺椁。”
大胆摇摇头说:“不懂”
四哥说:“归纳起来就两个字:去吧”
大胆看着我,说:“就差你了”
我想了想,说:“去吧,人类在爱情面前没有尊严,那些所谓的既要尊严又要爱情其实都是在耍流氓”
大胆挺了挺身子,说:“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我也就没什么犹豫了,等待永远都像烂在肚子里的屎一样,非但憋得难受,而且还会憋出病”
我们觉得大胆比喻的恰当,浩二给大胆拉开了宿舍门,说:“一路顺风,等着你高唱凯歌,携丽人漫步在冬日的博士楼外,尽情欢畅,顺便帮我带个话,祝金老师生日快乐!”
大胆信心满怀地走了,我们哈哈大笑。
猫眼三说:“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对?大胆可是我们宿舍倡导文明卫生的先驱”
浩二说:“对不对,试了才知道,不试谁知道?”
四哥说:“我们就等着,大胆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笑着说:“我觉得也是”
老狼说:“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浩二看着老狼,说:“你为什么刚才不说?”
老狼说:“我看大胆蠢蠢欲动,不忍熄灭他满腔斗志的火焰”
浩二叹了口气,说:“金老师今年的生日不好过啊”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就见大胆回来了,回来之后满脸不愉快,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似得,这也是我们预料到的结果。
大胆把西服扔在床上,看着手里的花,自言自语道:“可怜了这束花了,这么纯洁,跟着我一起受辱,一会儿就把你退回花店,让你在没有残酷的环境中继续开放”
我们不敢问大胆具体的细节到底怎样,尽管我们都知道他一定很惨。
浩二给大胆递了一瓶水,说:“先消消火”
大胆说:“我不饿”
猫眼三拿了块饼干给大胆,说:“压压气”
大胆说:“我不渴”
我们面面相觑,以为大胆的脑子气坏掉了,大胆说:“我清醒的很”
我们点点头,说:“清醒的很,清醒的很”
大胆忽然看着地板说:“宿舍卫生又不好了,该开个会”
我们又点点头,说:“对对对,应该开个会”
大胆又说:“今天心情不好,改天再开”
我们点点头,说:“好好好,改天再开”
大胆看我们不说话,就说:“你们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我像个笑话?”
我们摇摇头,说:“不是,不是”
大胆一把拿起床上的一本英语书,狠狠地撕下一页,然后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着,嘴里说道:“去吧,去吧”
我们都不敢说话,生怕每说错一个字都深深刺痛大胆的心。
然后,大胆忽然走到阳台上,眼睛深邃地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我看了一眼浩二,浩二也看了一眼我,我们会意,浩二跑过去一把抱住大胆的腰,说:“你可千万不能跳啊,跳下去也摔不死人”
大胆说:“谁要跳楼了?”
浩二松开他,不好意思地说:“你不跳啊?”
大胆说:“你以为我不知道,跳下去也摔不死,只会摔成个残废,让人可怜让人笑”
浩二觉得有些多此一举,又想起了他跳的时候被我拦住的场景,对大胆说:“你比我有出息”
大胆说:“我只是想看看天和地之间的距离”
浩二怕大胆一个人瞎想,就陪着他聊天,说:“那你看出来了吗?”
大胆说:“很短又很长”
浩二说:“我洗澡的时候脑子不小心进水了,理解不了”
大胆解释说:“天和地的距离就像是两条平行线,在无穷远处相交于一点”
浩二不知道怎样安慰大胆,就大胆的话问一些无聊的问题,只听他又问:“那无穷远到底是多远呢?”
大胆想了想,说:“无穷远就是无穷远,你怎么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浩二也觉得挺无聊的,摸了一下鼻子,说:“是挺无聊的”
大胆又看了一会儿,忽然说:“我要回去睡觉了”,于是回来就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浩二舒了一口气,我们也舒了一口气,彼此交换了个眼色,确定大胆没大事。
大胆在被窝里并没有睡着,我们听到他在低低地抽泣,声音虽然很低,但听得很清楚。
浩二悄悄地和猫眼三说:“疼痛是在所难免的,我疼痛过,我知道”
猫眼三说:“我也疼痛过”
浩二用疑惑的目光看着猫眼三,说“你什么时候疼痛过?”
猫眼三说:“疼痛又不是你的专利,我想疼痛就疼痛”
浩二点点头,说:“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这一天,我们那都没去,就卧在宿舍里盯着大胆,连出去吃饭都是‘换班制’,搞的就像是在看守所里看管着重刑囚犯一样,大胆后来哭着哭着就真的睡着了,因为我们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呼噜声,睡到半夜的时候,大胆就醒了,下了床四处找吃的,我迷迷糊糊被大胆拍醒问:“有没有吃的,饿的睡不着”
猫眼三也醒了,说:“我床下有饼干”
大胆摸着黑,找到了那包饼干,饥不择食地放在嘴里‘噶擦噶擦’就把一包饼干吃了,然后拿起浩二桌上的一瓶水‘咕噜咕噜’又灌了几口,一抹嘴,又躺回床上,不一会儿,呼噜声又响了起来。
第二天,我们洗完脸,又待在宿舍里,那也不去,其中苏苏给我打了几个电话说一起去上自习,我说我感冒了,这几天不敢出门,苏苏‘哦’了几声,说那你多注意休息,就把电话挂了。
我们这样盯着大胆,我们没烦,倒是大胆烦了,他说:“你们没事干吗?整天盯着我干嘛?”
浩二说:“外面冷,宿舍里哥们挤着暖和”
大胆看了一眼窗外,说:“今天阳光这么好,外面不冷”
浩二说:“那你也跟我们一块出去感受一下外面的阳光?”
大胆说:“我没那心情”
我们仍旧无动于衷,大胆忽然摆手说:“滚滚滚,全都滚,老子想一个人呆着,看见你们就烦”
我们看着大胆情绪正常,断定不会做出什么惊天地的事儿,一溜烟似得出了宿舍,该干嘛干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