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心的面上闪过一丝异色,她放下手中的碗筷,带着几分责备的口气对着欧阳皓宇道:“你跟他说什么了?”
当初林淼去往南诏,杜若心心知陆子风定会派人暗中跟住他,掌握他的行踪。于是她索性让欧阳皓宇派人到林淼身边护他周全。若是有人暗中跟着林淼,他办许多事情定会有所顾忌,还不如化暗为明,倒是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自从那日林淼派飞鹰传信来,便再没有了消息。她也料到短短几日之间她的身边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当时与林淼约定在东耀边城相见之事,也是无奈要往后延了。她本想着要想办法传信与林淼,索性让他先一步去寻陈大夫的踪迹。没想到林淼竟然匆匆赶回。
此事不用多想,定是欧阳皓宇将她的消息传给了卓尧,卓尧告诉了林淼,林淼心中掂着她,这才不放心的要回来。
欧阳皓宇神色怪异的看了看陆子风,又有些无辜的看了看杜若心,“本公子可什么都没说,只是今日早些时候收到卓尧的传信,说他们两日前就动身回千暮城了。”
杜若心抿着唇冷冷的盯着欧阳皓宇看了一会儿,欧阳皓宇面上的无辜之色假不了。她又侧头对着陆子风询问的挑了挑眉。
陆子风斜靠在椅背上懒懒看着他,一耸肩一摊手,“本王也并未派人给他送信。”
“那倒是奇了,好端端的他没得任何消息,匆匆回城做甚?”杜若心疑惑道,难道是有别的事情?
陆子风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待他回城,一问便知。”
欧阳皓宇很狗腿的应和着使劲儿点了点头,腿长在林淼自己的身上,头长在他自己的脖子上,他究竟怎么想的如何会回来,只能当面问他了。
杜若心不愿深想,反正她暂时也不能离开东耀,眼下身边也正缺人手,林淼在此时回来,总不是件坏事。
“你今日可要出府?”陆子风一向低沉慵懒的声音打断了杜若心的沉思,他看一眼欧阳皓宇,欧阳皓宇忙狠狠的喝下一大口热粥,放下手中的碗筷,从怀里掏出一块肉粉色的东西,丢到杜若心的面前。
人皮面具。
杜若心一见那东西,脑海中就浮现了这四个大字。她想起昨日与她换囚的女子,脸上带着的应该就是一张人皮面具。
“你如今不便以本来面目出现在城中,若是要出府,带上它,碧螺已经给你备好了衣物,一并换上,再让陆石安排你从偏门出去。”陆子风柔声解释道。
杜若心不愿拿手去碰那个东西,只是悄悄咽了口唾沫,问道:“这真的是从人的面上剜下来的?”她可没有恋尸癖,戴个死人脸皮在脸上,不晓得会不会生疮。
欧阳皓宇撇了撇嘴,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嘟嘟囔囔的道:“人皮放置几日容易腐烂发臭,此物是本公子好不容易得来的,是求了异士寻了特殊材料制成的。你放心,不会戴花你的脸。”
杜若心这才放下心来,葱白的手指拿起桌上的面具,仔细看了起来。
此面具薄如蝉翼,肤色五官都做的非常自然,细细去看都很难看出其中破绽。面具的五官轮廓较大,应该是个男子的模样。她不由感叹这个时代的手工艺制作之强大,同时也很好奇这究竟是什么材料。
她直接顺手将面具戴在脸上,这面具覆在面上竟没有半分的不适和沉闷。她再摸面具与皮肤的接口处,竟是摸不到明显的痕迹。真是难以想到再现在这样一个工业不发达,材料提纯有限的时代,单凭手工制作,就能做出这么精致的东西。
她扭头看看陆子风,伸出粉白的掌心,道:“银子。”
话音刚落,欧阳皓宇丢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到杜若心的怀里,调笑道:“看你男人的面孔穿着女装,可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杜若心冲他暧昧一笑,“你若是喜欢,将来可以日日着女装,那般风情更甚。”
陆子风埋头暗笑,欧阳皓宇气急败坏的就要反驳。谁知杜若心已经起身出门去了。
依旧是醉月楼熟悉的三楼雅间,杜若心身着玄色男装锦袍,手指一翠瓷杯,坐在窗边一边品着清茗一边看着窗外过往的人群。
雅间的门被轻叩三声,杜若心压低了声音应了一声进。一个面容姣好却带着一丝病态,身着素白色绸裙的女子推门而入。
杜若心回过头来,放下手中瓷杯,一指旁边的空位,道:“王小姐,请坐。”
此女便是王家嫡系大小姐,那个在太后午宴上一展才华之人,王凝香。
王凝香是接到暮王府丫头送来的请帖,才来此赴约。
她站在门边,身段较好气质如兰,微微一欠身,问道:“敢问公子大名?寻凝香来此有何要事?”
若不是那请帖是暮王府丫头送来的,若不是那请帖上提到了杜若心的名字,她定不会来赴这莫名之约。
杜若心微微一笑,伸手在面上一扯,人皮面具下一张清秀淡雅的容颜现出。
“若心?”王凝香一惊,压低了声音道。
杜若心再指一旁的空位,道:“对,是我杜若心。王小姐,请坐。”
王凝香对于杜若心的一声“王小姐”,反应尴尬显得有些奇怪。她盈盈小步上前,坐在了那空位上,神色紧张的问道:“你不是应该在刑部大牢吗?并未听说牢中有人逃脱,你怎么?”
杜若心笑在唇边,她默将王凝香的神色和细微动作都收在眼底。刚才她特特压低嗓音唤她的一句“若心”,让她心下明了,她这个身体原主与王凝香交情定不浅!
“牢中并未有人逃脱,我也是如假包换的杜若心。”杜若心拿起瓷杯浅酌一口,慢慢道。
王凝香只是一深想,便知其中乾坤。此事不宜深谈,她也不再多问。
“你还好吗?”王凝香面色犹疑,却又带着掩饰不掉的关切。
杜若心轻笑一下,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还好吗?她好吗?她哪里好了?
“王小姐问的是,我杜府满门被灭,我还好吗?还是我一再遭人暗算,我还好吗?还是从牢中出来,我还好吗?”杜若心口气冲的很。王凝香若真是她义父的徒儿,恐怕她二人之间情谊不浅。从杜府满门被灭至今,期间王家三番两次上门闹事,若不是那日太后午宴的一面,她恐怕是根本不知晓她竟然和王家大小姐,还有这样特别的交情。
王凝香闻言,面色骤变。在杜若心这样的质问下,她心中是惶恐不安而又歉意满怀,“我,我,若心。我有苦衷。”
闻言,杜若心冷哼一声。这世上谁人没有苦衷。
王凝香轻叹一口气,未再言,泪先落。她若不是心中还挂念着杜若心,今日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杜若心闭了闭眼睛,声音里的沉冷缓和了不少,“旁的先不说,若你现在还念着几分旧情,望您能助我一力。”
王凝香没有犹豫的重重的点了点头,没能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再聚便不能坐视不理了。毕竟她们之间的情谊,不是轻易能说断就断的。
见此,杜若心正色严肃的问道:“王凝玉为何昨日会出现在宫中?”
王凝香自然才到此情下杜若心找她帮忙是为何事,听到杜若心开门见山一问,没有犹疑便答:“本来母亲并未要二妹入宫,可是入宫前一晚,大哥去母亲房中叙话,大哥从母亲房中出来之后,母亲便唤了二妹前去,让她次日与我们一同入宫。”
果然是王宸彦搞得鬼,杜若心眼底闪过一道凌厉。竟然联合自己的母亲一起要了自己亲妹妹的命,真是个好哥哥!
“王家可是希望你来年入宫?”杜若心又问道。
闻此言,王凝香再叹一口气,她已不再是青春芳华的小姑娘,身子又这么不争气的病了这么些年。她以为她终会老死家中,或是被父亲送去与别家联姻。谁知,父亲不知从何处知道了她是沈牙之徒,又动了让她入宫的心思。
深宫之中是何等的凶险,她实在是不愿意去的。
“是,父亲一月前忽然找我叙话,他不知从何处知道了我是师傅的徒弟,通晓古琴音律。再没过多久,父亲和母亲就四处寻来名医,要为我调理身子,送我入宫。”
杜若心神色一动,原来王凝香是沈牙之徒,此事甚为隐秘,是鲜有人知晓的。而此事竟会在一个月前被王家家主王明阳所知晓,一个月前,就是杜家出事的前后。难怪王凝香在杜家出事之后也未跟她联系过,当是怕被人察觉了她们之间的关系。
“可是你父亲不是一向主张要将你二妹嫁与暮王爷吗?怎么又会想着将你送入宫中?”事有蹊跷,让杜若心不得不深问下去。众所周知王家近几十年来被谢家打压。新皇上政,谢家有一个贵妃在宫中,王家却无,王家自然无法得到更多的圣恩。婉贵妃在后宫之中所握权势惊人,王家再没有成功送女儿入宫。这几年王家一直想联姻暮王府,妄图借助暮王府的之势与皇室,与谢家抗衡。
怎么才短时间的功夫内,王家忽然调转了想法,想要送嫡长女入宫,这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王凝香听杜若心问的不隐讳,她答的也不隐瞒,“其中深由我也不知,倒是在一月之前,我的贴身丫鬟,在无意间看到了南诏四王子,出现在王家府院中。”
南玄清!他曾对杜若心直言不讳,杜家灭门之日,他就已经抵达千暮城了。当时杜若心还奇怪,他为何私下提前抵达,原来是去了王家。
呵,原来南玄清和王家早有勾结,隐藏的倒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