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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卷_第299章 改弦易辙(1 / 1)

“冉冉花明岸,涓涓水绕山……”

“以‘冉冉’为诗的,何止这一首?”她笑瞥立身百花之中又在起兴吟咏的丈夫,“你只把它念来念去,也不倦么?”

后者嘻嘻扬唇:“有‘冉冉’在内的,还有另外的妙诗么,冉冉娘子?”

“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与君为新婚,菟丝附女萝。菟丝生有时,夫妇会有宜。千里远结婚,悠悠隔山陂……”她截然而止。

“我不喜欢这首诗。”男子摇头,“还不如‘风含翠绦娟娟静,雨邑红蕖冉冉香’,冉冉是能够使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的花朵,哪是什么‘孤竹’‘莬丝’?而且,我们夫妻恩爱,长相厮守,永远不必思虑什么时候相会为宜,也不会有‘山陂’隔在你我之间,与它实在不合。”

她颔首:“我非莬丝,你非女萝,的确与我们不合,不去想它也罢。”

“对罢?”自己的意见被娘子采纳,男子精神大振,“我突然有个主意。那日,我去翻师傅之前留下的诗集,发现‘冉冉’多与‘涓涓’‘娟娟’对仗,将来就把‘涓涓’作为我们女儿的名字如何?”

她美眸娇眄:“女儿叫‘涓涓’,儿子又该叫什么?”

“山。”男子不假思索。

她秀眉挑起:“何解?”

男子兴高采烈:“冉冉花明岸,涓涓水绕山,这么一来,我们一家四口的名字全在这里面了,相亲相爱,其乐融融。”

她不以为然:“无论是‘涓涓’还是‘山山’,都太随意了一点。”

男子当即委屈:“冉冉不喜欢?”

她嫣然:“儿子也好,女儿也罢,倘若他们出生时你紧紧守在我们母子、母女的旁边,任何名字都可随你取着高兴,否则,本王妃便剥夺你对儿女的命名权,自己全权做主。”

“那冉冉岂不输定了?冉冉为本王生儿育女时,本王当然要紧紧守在旁边,还要亲手接生,做第一个抱起我们孩儿的人,嘿嘿……”

嘿嘿嘿……

在男人得意的笑声中,冉晴暖睁开眼睛,迎接又一个曙色未至的凌晨。

是个真实的梦呢。

因你的食言而肥,本王妃已剥夺了你对儿子的命名权,宁姐为他取名“遂阔”,你可知道?

倘若梦中有机会问出这一句,该有多好。兴许,他因之感知到了为人父者的尊严危机,并因之回来自己身边,无论横隔在他们中间的是湍急恶川,还是万重关山。

“晴暖,醒了?睡不安稳么?”外间的榻上,传来灵枢睡意惺忪的问询。

“不,是突然想看看愿儿。”她坐起身,探向小床。这一次,小小的人儿张着小嘴打着小呼,睡着正是酣甜。

跫音低响,灵枢披衣走来:“我好歹是个大夫,你以为你是否失眠多梦能瞒得过我么?”

她淡哂,让出一方空间供好友安身:“我并未失眠。”

“纵使没有失眠,也不是好眠罢?白间你还可以按抑着自己的焦虑,装作浑然无事,却没有办法让梦境也安然无事。”灵枢坐在她身畔,“是因为东则王侧妃的那番话?”

冉晴暖一笑:“很奇怪,竟然不是。”

灵枢俯身看了一眼小床上的世子大人,伸出手指点了点那张光泽十足的小胖脸,道:“一点也不奇怪,若非她今日那些话,我对你的那番推理还是信少疑多。你知道要时时忍耐着劝你停止和接受的念头是有多分裂?还好,现在证明那些并非你伤心过度下的虚妄幻想。”

她瞳仁一转:“不怀疑她话中的真伪么?”

灵枢大摇其头:“父皇的后宫里,精于算计擅长谎言的女人比比皆是。那个东则王侧妃或许不是一朵温良无害的小白花,但如果说在那样的情形下装出那样一张气急败坏的脸来给你下套,未免就高估了她。”

她忖了忖:“皇宫里因爱生恨的女人还少么?”

“对东则王充其量是有几分怨妇的‘怨’,远远没有到‘恨’。她只是希望你远离东则王,才会在争执后不顾一切地前来泄密。如果那些话是编撰出来的,一定会挑一个夜半无人的时候,就和做贼心虚一个道理。因为自己的话千真万确,所以理直气壮,如此而已。”

冉晴暖沉吟未语。

实则,她对博怜的话并无怀疑。但,想是一回事,信是一回事,当自己那些建立在些许蛛丝马迹的推理被证实之际,所受到的冲击居然如此之大。

无论爱与不爱,那个将她救出虎狼之手的东则王,都是英雄化身。早在与其对立之时,也曾因为他对逝者博卿的那份专情至爱而暗生三分钦敬。然而,如今宛若神座上的雕像轰然坍塌般,坼裂殆尽,散落成灰。

“博怜虽然不是那种聪明绝顶的女人,但也不傻,她很确信你听过那些话后的效果。莫说你对东则王并无幻想,纵然是有,此刻也打扫得干干净净了。”灵枢说罢,掩口打了个呵欠,倒在榻上,“天色还早,我再陪着干儿子小睡片刻,你请便。”

冉晴暖将薄被为她覆上,翻身离榻。

梦中,遂岸笑得恁是开怀,眉梢眼底不见半点阴翳,此刻真实的他,又处在怎样的境地?这才是她惟一全神所念,全心所系。

其他人,其他事,纵然烦恼,即使动摇,也无法击透心底。

她坐在窗前,看着东方渐白,看着阳光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早膳过后,青妍进里间打点行囊,准备上路。外间,冉晴暖抱着吃饱喝足的小世子坐在窗下长椅之上相看两欢,“支啊”以对,进行着母子间独有的沟通。

“王妃,东则王求见。”高行在外道。

她抬首,瞥一眼坐在一边整理药箱的灵枢。

后者自是心领神会,将瓶瓶罐罐一股脑收进箱内,大踏步挪向里间。

她扬声:“有请。”

不难猜测东则王为何而来。

试想,东则王侧妃在与丈夫一番不快的交流之后,怒奔此处,其时光天华日,两方的侍卫、下人有目共睹,自是不可避免地要传进东则王耳中。

“博怜失礼之处,本王代她致歉。”果不其然。

冉晴暖浅哂:“东则王太客气了,侧妃虽然稍有火气,却还不至于失礼。况且同行为伴,本该多体多谅,本王妃长她两岁,自有这份承当的雅量。”

律鄍神色依旧一派高冷,道:“本王晓得她的脾性,每逢火气上来,必定口不择言,若使她对你说了什么,请勿放在心上。”

“那是自然。”冉晴暖淡淡道,“本王妃从来不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阁下的侧妃也没有什么话可以令我耿耿于怀。”

律鄍默然。

昨日,他为抒发心中郁结,在街间无目的行走,有侍卫飞腿跑来,禀说侧妃闯进对面南连王妃的房内,至今未见离开。他当即返回驿站,彼时博怜正在房内用膳,对于他的质问,答得轻描淡写,道自己去找南连王妃聊了聊天,说了说话,至于聊些什么说些什么,是女人间的秘密,男人还是莫打听得好。

律鄍当然晓得自己的侧妃与冉晴暖决计没有友好到可以共叙闲话的可能,而其执意隐瞒亦令他无法不去怀疑个中的文章,再三思索之后,决定亲自一试究竟。

现在,从这个女子的脸上,他找不到任何起伏波动的痕迹。

“再行百里左右,即进入山区,属两国交界之地,多有悍匪出没,请南连王府诸人多加小心。”他道。

她颔首:“多谢东则王爷提点。”

话已至此,律鄍起身告辞。

她离座相送,道:“东则王尽请放心,接下来的行程中,我定然会与东则王侧妃和睦相处,但愿彼此都有一个愉快的旅程。”

仿佛响应母亲的话一般,世子大人也挥着手儿大声欢呼。

律鄍脚步倏止,回身道:“前时,曾因本王的错险些害了你与这个孩子的性命,本王愧悔至今。”

她一手托着愿儿的肉实小臀,一手将不停转动的脑瓜按在肩头,笑道:“怪不得阁下,是那时的我禁不得事,才会心气浮动,惊了胎气,好在有惊无险,如今一切都值得。”

他顿了顿:“听说你仍然未放弃寻找南连王的行踪?”

她浅颔螓首。

“是什么令你如此执着?”

“挚爱与信赖。”

他目光微闪,道:“这两样情感,在夫妻相处中的确弥足珍贵,但无法改变已然发生的事实。为了这个孩子,你当及早走出伤痛。”

她一笑:“为了愿儿,我愿意做任何事,倘若我家王爷当真战死沙场,我也必以未亡人的身份骄傲地活下去。但是,我家王爷尚在人世,作为妻子,又如何当他死去?”

律鄍惑然:“你何以如此确信?”

她将怀内不肯安分的世子大人转给青妍,转首正颜问:“请问东则王,你当初发现那具疑似我家王爷的尸身的时候,他身上所穿何物?”

律鄍蹙眉:“自然是他那套银色盔甲,旁边放着那杆银戟,也正是因为如此,尤、耶二位将军才能辩识出来。”

“如果照二位将军所说,王爷所穿盔甲被乱石所毁,阁下与二位将军为何都没有看到我家王爷其内穿着的金丝马甲?”

律鄍一怔。

“那是在王爷出征前,我为王爷缝制的护心之物。随军服侍王爷的亲随确信,那日出征前,王爷特地将它穿在了身上。就当阁下等人不曾发现好了,为何在骨灰里也没有见得一点金色痕迹?那些金丝出自大云宫廷,含金量极高,你们火化时是用了三味真火不成?连金子也可化得点滴不存?”

这下,律鄍当真有几分愕然了。

“当然,不排除王爷那日未曾把它穿在身上的可能,但随军侍卫带回的王爷私人物件里,并未见得它的影踪。那些侍卫跟随王爷出生入死多年,决计不会发生见财起意的失窃事件。综上种种,我当然有理由相信王爷尚在人世。”

“只是因为一件所谓的金丝马甲?”他问。

“足够了。”实则并非仅仅如此,却没有必要对眼前人实言相告。

律鄍面色肃重:“本王无法为你释解这个疑点,可是,本王是经历那场战争之人,个中之残酷无法言道,你愿意坚信自己所认定的,本王也无话可说。”

“东则王似乎很想本王妃认定我家王爷不在人世呢。”她秀眉淡挑,“有什么理由么?”

他不答反问:“让一个人相信一桩已经成为既定事实的事实,也需要理由?”

“需要。”她颔颐,“就算我是在自欺欺人,由着我自欺欺人就好,东则王何须理会?”

是个尖锐的问题呢。律鄍沉默须臾,张口才要作答,忽然听见门外卫随声音急切传入——

“王爷,出事了,侧妃到街间游玩,被一群黑衣人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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