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些人走了,付先生问了几人姓名,很是赞扬了一番,而后让浑家端了茶给众人喝。原来这付先生,叫做付春田,也是个不第秀才,屡试不第只好学了医术,与老伴马氏一同经营这家医馆,家道还算过得去,老两口原有二子,都参了军,最后一次捎信过来说在绥德军服役,至今已数年没有音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众人听了无不叹息,付先生道:“诸位也不必叹息,我和老伴也都看透了,儿女是天赐的,予取予夺由他,咱们强求也无用。”
众人说着话,忽听“嘤咛”一声,付先生道:“醒了!”众人大喜,往床上看去,见那女子已经睁开眼来,双瞳剪水,左顾右盼,嘴里连连轻呼着:“冲哥,别跳!”挣扎着就要起来,却使不出力气,扭扭身子又躺下,荀紫连忙过去扶起她道:“姊姊,你醒了!”
那女子瞧着荀紫,问道:“冲哥呢?”众人尚未想出怎么回答,那女子又道:“冲哥,你跳,我也跳!”付夫人叹息道:“又一对殉情的鸳鸯,这不是造孽么?”上前对那女子道:“冲哥没有跳,你是谁家姑娘?”那女子两眼迷茫道:“我是谁家姑娘?冲哥呢?”付大夫转首对曹羽道:“是失心的症状。”荀紫道:“好治么?”付大夫道:“目下还说不好,或许养一养会慢慢过来,或许一辈子都过不来。”马老夫人坐到床沿,握着她的手道:“多好的小娘子,却成了这模样,快躺下歇着。”那女子还问:“冲哥呢?”马老夫人道:“冲哥一会子就来看你。”那女子道:“冲哥来看我?那我是不是要打扮打扮?”邓翠道:“不必打扮,你这般靓丽,冲哥见了定然喜欢,快把精神养好,好见冲哥。”那女子道:“好,我好困,要睡觉,醒了好见冲哥。”荀紫慢慢将她放下,她身子实在虚弱,很快便睡着了。
中午,付大夫要备酒饭款待众人,又安排浑家熬些米粥,待那女子再醒了后给她喝,大伙见他夫妇二人爽快,也不客气,翠、青、紫三女同去厨下帮忙。
用饭时,众人商议该如何帮这女子,曹羽向付大夫老夫妇说了此行目的,想把三女留下、找家饭店做寓所、照顾这女子并帮她寻找亲人,付大夫道:“无需如此,诸位若是信得过,就把她交给我们,我们当亲生女儿养她,她若是失心症不好,我老伴自会哄她,再说,我行医几十年,方圆百里也有些名头,人面上都比较熟,帮她寻亲人也方便。”付夫人道:“可不是?你们放心去办事,我俩身子骨也还硬朗,应付得了,慢慢帮她寻到亲人,也算是我们老两口多积些阴德。”
曹羽看看翠、青、紫三人道:“既然二位老人家如此说,那就有劳了,待我们事了,定然回来看望二老,若那时此女还在,咱们就一起帮她寻亲。”付大夫道:“好,好!”
用罢饭,众人又去看那女子,见她依然睡着,付大夫摸了摸她手脚道:“我瞧她只是个失心症,身体四肢都没甚么病,你们只管放心去。”曹羽道:“那好,我们这就动身,也好早去早回!”
众人与老两口道别,曹羽、霍起蛟各拿五十两银子,由霍起蛟交给付先生,付先生不接,霍起蛟道:“老先生若推辞,岂不令我们过意不去?”付先生道:“不要这么说,这银子我收下了。”
夫妇二人将众人送到门口,大伙辞别去了,心中无不暗赞这对夫妇的朴实善良,曹羽更是想起了澺水畔郭老丈、贾婆婆夫妇,自然也就想起了白静羽,心想自己如今也要北上,不知能否与她碰上。
众人依然如以前那般,夜宿晓行。一有空闲时间,曹羽就向林举传授拳脚功夫和基本的内功心法,那林举颇有天赋,加上练习勤奋,刚到濮阳就已经将一套太祖长拳练得精熟,曹羽又向他讲了拳法中的诸般变化,再找覃渊来同他喂招,覃渊见一套再平常不过的拳法竟被曹羽引申出了那么多变化,既欢喜又惊奇,一路陪练下来,也收获颇丰。霍起蛟见他们练武,心想何不趁这个机会练练我的左手功夫?于是也晚睡早起,与林举一起苦练,还时不时寻曹羽切磋,他本是练家子,进益自然要比林举快许多,后来连顺手了,竟有日行千里之感。
待林举掌握了太祖长拳之后,曹羽又教他三十六式杨家枪法,此乃本朝广为流传的一套枪法,招数虽简单易学,可到了曹羽这等行家手中,自然是变幻莫测,神出鬼没。邓翠曾经问曹羽为何不教林举剑法或者刀法,曹羽道:“一则枪乃百兵之王,入门最易且威力甚大,亦且一寸长一寸强,好让林公子迅速掌握攻敌、退敌之法;二则林公子非池中之物,若有朝一日发迹,说不定要去带兵打仗,枪法最宜冲锋陷阵。”邓翠听了,亦深以为然。
大伙沿着黄河北上。这黄河下游,河道常换,虽然能冲出肥沃田地,却也令这一方百姓深受其苦。此时黄河北流,过大名府,经冀州、河间府、沧州、清州,又从沧州以北入海。众人经过北京大名府,不多日到了宁化镇,适逢天降大雨,风雨交加,陆路水路都行不得,大伙只好在镇上住下,那雨连续两日不停,直下得黄河水肆意汪洋,周围百姓都担心黄河决堤,镇上人心惶惶。
好在第三日头上雨过天晴,大伙才松了口气,陆路泥泞,只好搭船,一路顺风顺水,大船扬起帆来,吃足了风,走得十分快,到了冀州边上的武邑附近时,船家便不再往前走了,说前面杀人越货的强人太多,去不得,霍起蛟不乐意,好说歹说,多加了八两银子,船家才答应送众人到前面的北望镇。
霍起蛟道:“这地方在下八年前曾经来过,到了北望镇,再去河间府路就顺了。”在河北岸下了船,霍起蛟领着众人前行,行了一阵,霍起蛟指着一带东北方向延伸的低洼水田道:“这曾是黄河故道。”众人顺着他的手远远望去,见麦田青黄相间,一望无际,微风吹来,麦浪连绵起伏,鸟雀此起彼落,风景煞是好看。霍起蛟道:“河谷地最是肥沃,能种出好庄稼。”走了许久,霍起蛟又道:“已至五月中旬,麦子尚未熟透,今年的时令迟了。”林举道:“此乃天生异数,国家必有灾变。”
日头挂在树梢时,来到一处镇甸,众人见天色向晚,思量着要寻个客栈住下。霍起蛟道:“不必,河间就在前面不远,咱们在此用饭,再将牲口喂得饱饱的,赶趁着月色,一会就到。”又东张西望了一会道:“这是北林镇,本地‘万虎帮’地盘,这镇子比八年前可大多了。”
找了个饭店坐下,店小二过来招呼,霍起蛟道:“这边的驴肉甚是好吃。”替众人点了几样本地特色酒菜,小二去了,荀紫道:“霍大侠,八年前你来这里做什么?方便说么?”霍起蛟道:“那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八年前,在下漂泊到此,想找个人投奔,做出点事业,因久慕洪发大名,便来到河间府寻他,可洪老爷子说自己年纪大了,不愿再过问江湖中事,三两句话便将在下打发走了。”荀紫道:“去颍昌投奔纪大侠了?”霍起蛟道:“倒也不是,投奔数人之后,才去寻的纪大哥,不是有那句话,说什么良禽择木而栖么。”笑了笑又长叹一口气道:“没想到,却是这么个下场。”曹羽道:“这些个坎坎坷坷,怎能难得住霍大侠?如今你的左手刀法不是已小有所成了么?不久必能报仇雪恨,东山再起!”霍起跤道:“那也多亏有公子指点。”曹羽道:“霍大侠此言,在下可不敢当,切磋而已。”邓翠笑道:“霍大侠,否极泰来,说不定近日便有好运降临。”霍起跤哈哈笑道:“托翠姑娘吉言,但愿如此!”
闲聊了一会,林举又向曹羽讨教枪法,曹羽详细解说,一旁荀紫向邓翠和荀青小声道:“姊姊你们瞧,林公子已成武痴,除了吃饭睡觉,便是拳法、枪法。”荀青道:“咱们若也能这般勤奋,何至于武功会如此差?”邓翠道:“也难为他了,能在如此短时日内,掌握一套拳法和枪法。”少时,酒足饭饱,会钞上路,纵马奔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