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远大师见冷云起竟以优势落败,心底十分遗憾更兼三分愠怒,遂向万冲稽首道:“阿弥陀佛……”万冲一扬手,截住他话头道:“且慢,待冷帮主调匀气息再说!”智远大师在武林之中辈份极高,名头又响,天下有几人敢打断他话头?更何况是被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当着天下英雄的面颐指气使?
他先是一愣,而后心底怒气“嗖”的窜至脑门,刚要出口训斥万冲、找回场面,可他看了一眼冷云起那副模样,心想,我若不顾本门弟子伤势,与这小子做口舌之争,岂非失了长辈身份?心念至此,智远大师一甩袖子,走到冷云起身旁,以右手掌抵他后背,助其运功疗伤。
群雄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心想:“万冲这淫贼,倒有几分君子之风,今日少林寺算是栽了,车轮战都未能打过人家,不知道智远大师作何打算。”万林走到万冲身旁,轻轻拍拍万冲肩膀,以示嘉许。
陈思逸、陈邕兄妹、柳枝书四人心中也是暗暗点头,陈思逸心想:“莫非李朝阳六弟子罗震看走了眼?难道我等冤枉了万冲?看他此刻所作所为,哪里像穷凶极恶的杀人魔头?”陈邕却在想:“若是我与冷云起交手,能否获胜?不说其它,就是方才那一番以快打快,我能做得到么?”陈灵灵心想:“总觉得万冲与曹大哥有些相像,二人都有谦谦君子之风,不过万冲身上依旧多着几分张扬。”柳枝书心想:“万冲与他哥哥一样,也是好男儿。”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冷云起“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他抬起眼帘,谢了智远师叔,又瞧了瞧万氏兄弟,挫败感涌上心头,脸上露出落寞神色,智远大师道:“云起,自古成大业者,无不历尽艰辛磨难,你这点小小挫败,算得了什么?”冷云起稽首道:“多谢师叔指点。”智远大师向门口指着道:“嗯,先去歇息吧。”子相、子虚二人搀了冷云起一起走向少林寺门口,子妄也赶紧迎过来帮忙,四僧在少林寺门前立定,看师叔如何收拾眼前局面。
智远大师向万林、万冲道:“二位施主年纪轻轻,却武功高强,足智多谋,实属难得,老衲斗胆,要一并领教二位高招,如何?”初时,智远大师只是把万氏兄弟看作善耍阴谋诡计的狂妄后生,待看了二人出手后,遂收起轻视之心,因此言语间也对二人尊重了许多。群雄却想,智坚大师这是故意抬高这两兄弟本领,待会一并将他二人打败,方显自己能耐。众僧心想,智坚师叔也是,罗汉大阵摆起,送他们归西也就完了,何必费这力气?
智远大师年近六十,他以幼年出家少林寺,当时住持福荣禅师看他天赋迥异,慧根深具,便将他托付给当时达摩堂首座福缘大师,智远随福缘大师潜心习武二十年,除修为尚自不足外,已尽得其武功本领。智远三十五岁时,受住持福缘大师指派,率领少林寺十七高僧,星夜驰行,千里奔袭,入西夏兴庆府夺回失落的佛经,顺便斩了西夏七名大将,且己方无一人伤亡,令西夏人一时不敢犯宋,这一行令智远大师威震寰宇,天下好汉不但佩服其武艺,更佩服其胆色。从西夏返回后,智远继续潜心修习武学,极少过问江湖之事,十年前被现任住持智仁大师提为般若堂首座,若非智坚大师发誓潜心修行,智远大师今日也不会抛头露面。
他见罗汉堂三大高手纷纷败于万氏兄弟手下,心知若要挽回少林寺脸面,非得以一敌二赢了对方不可,那万氏兄弟虽然了得,自忖以己修为之深厚、武功之精纯、经验之丰富胜他们应当绰绰有余。
智远大师走了两步,立于场中,心神守一,虚无恬静,仰见蔚蓝天空之上,有几朵白云飘过,将日光微微遮住,清风乍起,吹得周围松涛阵阵,也带起了智远大师衣袂,陈思逸心中喝了声彩道:“好一位少林高僧!”
万冲向智远大师合十道:“大师亲自出手,我兄弟二人受宠若惊。”万林道:“大师且慢,方才那一局我们兄弟胜了,还请大师履行约定,莫让人笑话少林寺言而无信。”
陈灵灵心想:“万冲恭敬有礼,似乎太过君子,万林不拘礼节,据理力争,更为直爽。”群雄又想:“万冲仇人到底是谁?少林寺竟如此袒护?”
忽听三门台阶上有一人沉声道:“阿弥陀佛。”众人一瞧,原来是子妄,他向前走了两步道:“万施主,方才我师叔只是说了句‘待打完再说’,并未向万施主答应甚么,既然未答应甚么,那岂能说我少林寺言而无信?”
他顿了一顿,又接着道:“万施主,今日我少林寺是要降妖伏魔,而非是为争强斗胜,若是真用了我罗汉大阵,如今二位性命何在?我智远师叔及诸位师兄以慈悲为怀,只想以诚心化解二位恶念戾气,实不愿伤人性命,二位却以怨报德,玩弄阴谋诡计,伤我师兄,手段卑劣,为江湖正道所不齿。如今我师叔欲以一己之力点化二位,二位尚且执迷不悟,逞口舌之利,宣无妄之言,与武林正义对抗,今日天下英雄在此,岂能容这般胡作非为?你二人快快束手就擒,我少林寺仍会以礼相待,否则,在我师叔正大法力之下,教二位性命难保。”
此番辞严义正,天花乱坠,令不少人点头称是,万林纵声笑道:“你少林寺包庇凶憝,藏污纳垢,还要口口声声说什么降妖伏魔,真乃滑天下之大稽,好!既然少林寺如此不讲道理!智远大师,请!”
一扬手,与万冲一左一右,同时出招。智远大师果真非同凡响,只见他出手沉稳老练,动静皆宜,往往后发先至,其境界几乎恰合方才查祥所言;万林、万冲与方才单打独斗时相比,飞扬之气收敛了许多,万林身法灵动,满场游走,万冲身法沉稳,攻受扎实。
众人见智远大师般若禅掌和千手如来掌并用,时而夹杂双圈手、穿花手甚至罗汉拳之中的招数,从容力克两位高手,武功出神入化,无不深感佩服。冷云起及相、虚、妄三僧心想:“智远师叔虽名声在外,却从未见他在寺中显山露水,没想到竟如此了得,不说别的,就是那‘白鹤亮翅’、‘丹凤朝阳’几招,我何时才是使到这般浑圆如意,挥洒自如?怪不得师父平时言语间对师叔如此敬重。”
万林、万冲感觉智远大师内力连绵不绝,其深厚强劲远非冷云起等人能比,开始时,二人还能应付,随着智远大师渐渐发力,二人表面上虽不露声色,暗地里却越发力不从心。
众人正瞧得目眩神驰之时,只听智远大师一声大喝,腿扫万林,万林侧跃避开;智坚大师顺势一转身,双掌如排山倒海般推向万冲,万冲本要以双掌拍他侧背,见他转身推掌,连忙变招躲闪。陈邕、陈灵灵、柳枝书见万冲即使避开右掌,也避不开左掌,同时大喊:“当心!”陈思逸心道:“不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万林一把抓住万冲衣衫,用力向右一甩,万冲借力滴溜溜飞转,万林随着兄弟后跃,避开了智远大师险到巅峰的一招,周围僧俗稍稍一愣,不由自主鼓掌喝彩,声音震动山林,这彩声,既是褒奖万氏兄弟随机应变能力之强,更是赞美智远大师武艺之高超、内力之深厚。
陈思逸等人松了口气。智远大师缓缓向后退了两步道:“二位施主,现在认输,随我进寺,我方丈师兄慈悲为怀,定会宽大处置二位所犯罪过,二位意下如何?”群雄均想:“他二人若就这么进少林寺,那藏宝图就入虎口啦!”上前双眼睛盯着万氏兄弟,看他们如何说。
万冲向万林道:“哥哥,咱们认输么?”万林道:“认输?为啥子?智远大师,我兄弟二人接着领教大师高招!”说着,兄弟二人并肩同行,步伐一致,迈腿次序却相反,万林迈左腿时,万冲迈右腿,微风吹过,二人身法隐隐有杨柳之姿,却是阴柔为其表,阳刚为其骨,高深莫测,波谲云诡。
有人笑道:“瞧这二人,在智远大师面前扮起大姑娘来了。”智远大师见多识广,自然已看出这套阵法不凡,他二人虽未走什么八卦方位七星步,其身法之中,却有一股无形之气,犹如风之预来,令人无从捉摸,于是他垂着双手,凝神以待。
陈思逸心想:“这么打下去,何时是个了局?这兄弟二人若胜了智远大师,少林寺更不会放过他们,不如就此停手,大家说个明白。”
想到此处,他刚要出言制止万氏兄弟,从少林寺门内突然跃出一人,口中喊着:“无名小子,竟敢来少林寺撒野。”一出手便是少林绝学大力金刚掌,凌空拍向万冲。陈思逸见这一掌有石破天惊之力,且暗藏数个杀着,恐怕万冲急切间难以避其锋芒,性命堪忧,于是不及多想,跃身出手,与那人双掌相交,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连退十多步,方稳住身形,胸中气血翻腾不定,他连忙运气调息,而对方则一个倒翻,回到三门台阶之上,退了三步站定。
经此一变,圈中三人也不再斗,连忙向后跃开,智远大师见了来人,上前两步稽首道:“方丈师兄,智远无能,还要劳方丈法驾。”那人向智远竖起大拇指,笑着道:“师弟,好本领,师哥我没看走眼。”智远大师眼中光芒一闪即没,向那人躬身稽首道了声多谢,便退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