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逸晓得这一战无可避免,也不再谦虚,向智坚大师抱拳道:“还请大师多多指教。”
万林走到陈思旁边道:“陈二侠,这老和尚很厉害,请小心在意。”陈思逸点了点头,万林又向陈邕、陈灵灵二人笑笑,与柳枝书一起,站到了陈邕右手边。
众人一瞧两大高手又开战,心想,这武林大会既有宝藏可以争,又可目睹两场绝顶高手较艺,真他娘的过瘾,真不枉了老子鞍马劳顿!此时,阳光灿烂,院子里头又无树木遮荫,直晒得凉棚外众人浑身发热,再加上一直兴奋莫名,大伙都已身上渗汗,头顶冒油。
陈思逸向智坚大师抱拳行礼,打了请手,智坚大师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知道陈思逸不会僭越辈份先动手,于是沉声道:“陈二侠,老衲就不客气了!请!”扯个旗鼓,紧接着一套“虎行步”,衣袂带风,隐隐有声,真如猛虎下山,陈思逸凝立不动,双眼紧盯着智坚大师双目。
智坚大师身法凝重,脚步却甚是轻盈快捷,眨眼功夫已经到了陈思逸四五尺远的地方,接着一声大喝,一招“排山倒海”,掌影纷飞,攻陈思逸上盘,这招不但刚猛,而且虚实难测,陈思逸气度从容,待智坚大师掌至眼前,陡然出手,有人大声惊呼道:“这不是大洪拳中的‘旱水行舟’么?”
冷云起见陈思逸使出本门大洪拳,应对师父的伏虎拳,其诧异可想而知;智坚大师虽纳罕不已,却信心倍增,毕竟自己熟稔这套拳术,觉得这陈思逸竟敢在自己面前使用大洪拳,无异于班门弄斧。哪知几个回合过后,才发觉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陈思逸这套拳法虽然形似大洪拳,却去除了大洪拳的刚猛之气,变化精微,刚柔并济,智坚大师习武成痴,看了陈思逸这几招后,已在不觉之间抛却了胜负之念,沉浸于印证武学之中。
冷云起看陈思逸招式大开大阖之中,包含了几分浑圆如意,心中一阵惊喜,心想:“这套拳法原来还能如此来用,我练拳这么多年,全走刚猛路子,硬桥硬马,他这刚猛之中,却有几分柔和之气,师父拳法迅猛无俦,竟然被他轻描淡写化解,那,那的确是另外一种境界。”这一念之下,竟对陈思逸心生佩服。
二人你来我往,不一时较量了六七十招,这期间智坚大师已使了伏虎拳、左右穿花手、双圈手几套拳法,陈思逸也已由“大洪拳”转为家传“紫煞手”。这番比武又与方才陈、赵二人交手时不同,赵远诚与陈思逸二人武功风格相类,其精髓多是以道家的刚柔并济,以柔克刚,而智坚大师却专走刚猛一路,一招一式都有开碑裂石之力,这一番众人又瞧得如痴如醉,有几人太过投入,禁不住随着手舞足蹈起来。
百招过后,智坚大师取胜之年愈炽,但看陈思逸依旧攻守有度,气息悠长,招数巧妙,层出不穷,又觉得自己难以取胜,不禁稍有气馁,心想,论年纪,此人比自己徒弟冷云起大不了几岁,自己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之时,他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童,如今自己与他过了百招,竟丝毫占不到便宜,难不成今日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惨败在此人手下?又想到自己在天下豪杰面前,常有倨傲行径,今日若然落败,不光自己的名声会惨遭蹂躏,就连我少林寺,说不定也会落个欺世盗名的说头。
高手比武,讲究心神合一,智坚大师这么杂念纷生更是犯了武学大忌,立时被陈思逸攻了个措手不及,落入下风。
情急之中,智坚大师用一招“螳螂九转”避开了陈思逸一招“紫气东来”,并暗自立誓:无论如何,都要取胜!心意一定,斗志顿强,只听他一声大吼,掌法一换,招式转为绵密,群雄心想,智坚大师出绝招了,这号称“少林第一掌”的“般若禅掌”果然名不虚传!
又过了十几回合,陈思逸一招“白鹤亮翅”,智坚大师以“云手”化解,可陈思逸这招只使了一半,便在间不容发之际换成了“云岭西斜”,智坚大师终于无从招架、无可闪避。陈思逸看自己右掌即将拍中智坚大师左胁,心念一转,觉着自己与智坚大师无甚冤仇,何必伤他,于是将手上力道减至六七分。
本来智坚大师看自己必败无疑,决计此后隐身少林寺,有生之年再也不涉足江湖。正心灰意冷时,感觉陈思逸掌风变缓,明白他这是在让着自己,心中一喜,知道有机可乘,遂以左胁硬结了陈思逸这一掌,右掌却集全身之力拍向陈思逸前胸,陈灵灵、陈邕一声惊呼,万林、柳枝书同时叫骂:“不要脸的秃驴!”冷云起知道自己师父这下胜券在握,心中窃喜,浑未在意万林、柳枝书叫骂。
群雄之中,有少许武功高强之人瞧出了其中机关,均摇头叹息,觉得智坚大师纵然取胜,少林寺的名声也将因此被毁;有些人看陈思逸将败,大喜;还有些人却觉得自己更愿意看到智坚被陈思逸打败。
就在智坚大师右掌碰到陈思逸身子的那一刹那间,陈思逸右脚向后斜迈,身子略微倾斜,竟而避开了智坚锋芒,左手呈鹤嘴,疾点智坚大师右膀曲池,右手缩回,右肘却依旧照着智坚左胁顺势摆去。
智坚大师自然不知这是“鹤形拳”中的一招“瑶池鹤舞”,只觉得这招清逸脱俗,毫无滞碍,周围众人瞧陈思逸这一招精妙无比而又姿态优美,轻而易举破了智坚大师那迅猛无比的掌法,无论方才抱了什么心思,都不自觉地发出了雷鸣般地喝彩。
智坚大师瞧自己转胜之机就这么被陈思逸破解,又听众人这般喝彩,其沮丧之情可想而知,直觉脑中一片空白,心中只有一个声音道:“人世间竟有如此精妙的武功?罢了,罢了。”
旁边冷云起看自己师父面上光彩不在,心中大急,无意间瞥见旁边陈灵灵笑生双颊,一双妙目正紧紧盯着场中,他意念一闪,大喝一声,忽地一招“菩提折柳”攻向陈灵灵,众人何曾料到冷云起竟会以堂堂长辈身份骤然向一女娃出手?一时惊呼声、鄙夷声四起。陈灵灵虽应变奇速,打出一招“借花献佛”,却也无法应对冷云起这突如其来、拼尽全力的一招。
陈思逸、陈邕、万林、柳枝书四人见此情形,连忙出手相救,其实陈思逸距离陈灵灵较远,实在远水不解近渴,他明知希望渺茫,强敌在侧,却仍然猛攻冷云起。智坚大师见进会又到,想也不想,左手一招“单丁开山”打陈思逸背部,右手一抖,手腕上一串念珠也挟风雷之势向他砸去。
刹那间,台上“砰砰噗噗”连响数声,陈思逸向着侧后方“登登登”连退五六步,身子微微摇摆;智坚大师那胖大身躯,向后连翻两圈才住;而冷云起面色血红,怔怔地立在原地;万林、柳枝书均连连翻跃,退至台边;陈邕不停倒退,直到后背“砰”地撞到墙上。
诸人之中,唯有陈灵灵安然无恙,她回过神来,瞧见自己父亲左手抚胸,摇摇晃晃,“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惊叫着上去扶住,待看到父亲面如金纸,眉头紧皱,更是六神无主,顿时泪眼婆娑,她颤抖着掏出锦帕,替陈思逸擦去嘴边血迹。陈思逸缓缓扬起左手,向她轻轻一摇,示意自己并无大碍,让她不必担心。陈邕看到父亲这等情形,喊了一声:“爹,你受伤了!”也要过来搀扶父亲,浑然不觉自己已是步履蹒跚,陈思逸一边喘气,一边道:“邕儿,快调匀气息,以免受了内伤,我不碍事。”
冷云起原本是想引陈思逸向自己出手,好让自己师父乘隙反击,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搭救陈灵灵,一瞧四面八方都是拳脚影子,他仓促间运起金钟罩功夫硬结陈灵灵那招,以左手横斩万林,右手格挡陈邕,左脚直踹柳枝书,使出浑身解数,以一敌四,逼退了万林、柳枝书,震走了陈邕,右肩硬受了陈灵灵一掌。
要说陈邕、陈灵灵、万林、柳枝书四人武功原本不弱,任谁与冷云起单独交手,都能撑个五六十招不败,可是若要与冷云起以硬碰硬,的确还差那么一截,加之四人在情急之下出手,招数中所含劲力均弱于寻常,因此冷云起以一敌四仍不吃亏,尽管如此,五人一经交手,冷云起还是气血翻涌,差一点坐倒在地。
而陈思逸见万林、陈邕、柳枝书出手替陈灵灵解围,立刻回身迎接智坚大师左掌,二人双掌相交,“砰”的一声,陈思逸退了两步,紧接着,智坚大师的念珠也已到了身边寸许处,他连忙退步收胸侧身,那念珠仍旧打在他右胸,直震得他心肺俱裂,一阵天旋地转,他仗着内力深厚,连忙运气调息,才得以站稳。
那边万林双脚刚刚着地,当即破口大骂:“龟儿子师徒两个都卑鄙无耻,丢少林和尚的人!”冷云起也不理他,只管闭目调理气息,待心气稍微平定,睁眼看到智坚大师正盯着天上云彩若有所思,他缓步走上前去道:“师父,咱们赢了。”
智坚大师慢慢低下头来,瞧了瞧台下数百双眼睛,方道:“赢了?”冷云起看师父表情平淡漠然,心中不解,又说了声:“赢了。”智坚大师道:“云起,你我赢了又如何?”此言一出,莫说冷云起,就连周围众人也都莫名其妙,智坚大师接着道:“你瞧那天边云彩,淡泊逍遥,随性而为,你说我等这般执着于名声,岂非大违佛旨,枉费了多年修行?”
群雄听了智坚大师这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惊诧莫名,只觉智坚大师这语气表情,与先前判若两人。那些囿于胜负的人想道,这一战智坚大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取胜,估计是过于高兴了;那些略通医术的人想,坏了,智坚大师与陈二侠拼内力,震坏了脑壳;那些颇有灵性的人想,难不成这一战让智坚大师真正看破红尘了?那些深具慧根的人,则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冷云起深知自己师父心境,这一胜几经波折,以师父之争强好胜、心高气傲,这期间所受心情起落之折磨可想而知,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经历涅槃而成佛,几番大起大落后,师父定然是见心明性了。
想到此处,他走上前去,合十道:“恭喜师父,修为又上一层。”智坚大师微微一笑道:“云起,你慧根不浅。”而后,他走到陈思逸面前,合十道:“阿弥陀佛,陈施主,多有得罪。”陈思逸向他点了点头道:“比武较量,总有胜败伤损,大师不必计较。”智坚大师道:“陈施主心胸宽博有容,老衲佩服。”接着又转身向冷云起道:“云起,为师去也,世间事,当放手时则放手,你好自为之。”说罢,转身下台,众人目送着他悠然离去,心想,好么,这下少林寺少了位大有为高僧,陈思逸受了伤,正好着落在他身上拿到藏宝图;冷云起瞧着师父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