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色韶光明媚。轻霭低笼芳树。池塘浅蘸烟芜，廉幕闲垂风絮。春困厌厌，抛掷斗草工夫，冷落踏青心绪。终日扃朱户。
远恨绵绵，淑景迟迟难度。年少傅粉，依前醉眠何处。深院无人，黄昏乍拆秋千，空锁满庭花雨。
——柳永《斗百花•煦色韶光明媚》
暮春时节，青山傍晚映斜阳，邀三五好友，踏一地葱茏，醉一场韶光，人生快事也。
素九看看身边人，仍然有点不切实际的恍惚感。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传说中最为乖张古怪、最是不好相处的紫微帝君，现在正歪在榻上半睁半闭着眼睛，哄她一起睡会儿？
“说说看，小素九，刚刚看着我的时候想到了谁？”北辰见口头哄逗解决不了，便伸手将她往榻上一拽，见她终于听话躺下后，闭眼半晌，才开口将他方才捕捉到的那一丝情绪问出，“莫非是你那个师兄？”
“嗯，是师兄。他闭关已经快三个月了，这可是头一回我们分开这么长时间呢。”素九转过身子侧躺着，看着北辰那张皎洁如玉的脸有些害羞道，“所以有点想他了，你可别笑我。”
“哪个师兄？”北辰一付已经快睡着的样子，嗓音也带着一点低沉沙哑，道：“菩提座下加你一共九名弟子，得你如此喜欢，难道是老四？”
“诶？你认识四哥？”素九往他的方向挪了挪，颇为好奇。
“我与青华真君也只见过几面罢了，你大师兄倒与我是故交，不过算起来，我们有些日子没见了。”
“我还没见过大师兄呢，二姐说他忙得很，所以一直没有空回三星观来看看。大师兄很厉害吗？”
“他啊，他是个很好的人，可惜有些……”北辰提起素九那还未谋面的大师兄，神色竟有些恍惚，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捉住素九胖嘟嘟的手，勾起嘴角笑道：“鬼灵精，想转移话题。”
“我在北海边就跟你说过啦，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素九将自己的肥爪子从北辰手里收回来，无奈地摊手道，“看你懒洋洋的样子，果然是没留心。我师兄是八哥之后师父收的徒弟，比我早半年入门，唤作孙悟空。”
“孙悟空么？”北辰咧嘴一笑，伸手戳了戳她的包子脸，道：“先前没注意，这回可是记住了。”
素九捂着眼睛，往后挪了挪，力求远离他那逼人的美貌。冷艳的美少年什么的，杀伤力是真的很强大，若不是平日里有师兄的美貌给她的小心脏做日常免疫力练习，她怕是承受不住如此大的美貌攻击，当场就要举手投降了。
“今日就暂且歇在昆仑，明日我带你去别处玩。”
“可是师父已经回去了，我也得回去了吧？”
“菩提既把你留在这里，定是想要我带着你四处转转，多涨些见识。”北辰打趣道，“算你好运，碰到我这么个热心肠，便花些时间带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小不点儿去瞧些热闹，省得你回了三星观里还是个小土包子。”
“那真是太好啦！”素九忽略掉他嘴上的不饶人，欢呼道：“本来我还想着好不容易出来一次，逛逛昆仑山就又要回去了有些可惜。没想到师父的打算如此周全，等我回家一定陪他多下两盘棋！”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不过是出门玩耍就开心成这样。在外边儿你可得给我把这幅蠢样子收起来，免得丢了我北斗宫的份儿。”北辰捏着素九胖嘟嘟的腮帮子，看起来凶狠得下一刻就能把她下锅煮了，手上却拿捏着力道，绝不会让她感到难受。
“我一定听你的话，不给你丢面砸！”素九开心地保证道。
“不过，在我们离开昆仑之前，得先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听说小孩子都需要多多睡觉。”
北辰往床尾轻轻一指，那头叠好的轻霞云被蓦然而起，自动盖在素九身上，他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说的话却是叫人恨不得能把他蒙着麻袋揍一顿：“瞧你这身无二两肉的脆弱样儿，三星观短了你的吃食？赶紧睡觉，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会救你。”
尽管明白他是口硬心软，素九还是被噎得想翻个大白眼，却见对方说完之后便闭目睡了，只好乖乖地闭上眼睛，抱着柔软的被子开始呼呼大睡。这一整天行程丰富，上天下海的，她确实也累了。
北辰睁开眼睛，看着她慢慢入睡，从榻上坐了起来，漫不经心打了个呵欠道：“出来。”
身着金褐色铠甲的神将凭空出现在房间里，伏身拱手道：“帝君。”
“何事？”北辰瞧了瞧睡熟了的素九，她红扑扑的小脸半埋在被子里，引得他想要再伸手捏一捏，抬手却是掐了个障眼法挡住了神将看过来的视线。
“禀帝君，是浮屠山那边又闹了起来。”神将见状，身子伏得更低。他才上任七百年，可不想那么快就被革职。
“那群小家伙，既不安分，便给些厉害瞧瞧，省得有人年幼无知拎不清事，倒是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北辰把玩着素九被子外的胖手，轻轻笑着。
“是。属下这就准备。”
“往后那边再有情况，不必来报。你也跟在我身边一段时间了，知我行事，若非兹事体大，即可便宜行事。”这就是给了先斩后奏的权利了。
“谨遵君令。”
北辰正要将神将挥退，转眸间又想到什么，冷声道：“一刻钟内，查孙悟空。”
等空气中的波动也彻底消失后，解掉障眼法，北辰眼中晦暗不明，片刻后终于归于平静。
既算不出命格，看不清后路，那便万事随心罢。
只盼以后不要叫他后悔如今的心软。
“女娲补天遗石，盖自开辟以来，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感之既久，遂有灵通之意。内育仙胞。一日迸裂，产一石卵，似圆球样大，因见风，化作石猴。目运两道金光，射冲斗府。后拜入灵台方寸山，菩提祖师亲赐其名，取自“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冥须悟空”之意。师门学艺已二十载，与菩提祖师关门弟子素九尤为亲厚。”
张开手，将玉简化为烟尘，北辰挑眉轻笑，道：“石猴所化，倒也有趣。”
这样的蝼蚁，既已入了天道这盘棋，倒是轻易动不得。不过送些聊表心意的礼物，谁又能捉得住错处呢？